第二十四章

亭幽看了看自己的牌,就九條是閑牌,本該打出去然後糊六九筒,可她轉念一想定熙帝吃的碰的都是條和筒,便按下了這張牌,轉手想出個萬,又怕定熙帝手裡剩下的牌糊萬,旋即看了看手裡一對做將牌的發財,心裡狠了狠,就不信自己一對發財破開,他還能碰。

「發財。」

定熙帝將牌一推,「胡了。」

果不其然是單吊發財。一桌子人都笑開了,只亭幽臉色難看得緊,雖著力想端著笑容,可怎麼也維持不下去。

敬太后笑著對媛容華道:「去,讓我看看敬修儀的牌,怎麼老給皇帝喂牌,可不興這般的。」

亭幽臉色一變,她心裡可是沒有鬼的,她幹嘛上趕著去給定熙帝喂牌,但就這牌面兒來看,實在是讓人誤會。

媛容華應了太后,起身往太后對面的亭幽走來,她自然是不敢掀亭幽的牌的,亭幽想眼明手快地趕緊和了牌,卻被身後的華嬤嬤一把將牌推倒。

亭幽不依地喊了聲,「華嬤嬤。」一臉嬌嗔,越發讓人誤會。

「咦,娘娘若打了九條不就聽牌了么,怎麼將好好一對兒發財破開了?」一邊的青婉幫嘴道。

這下周遭的人彷彿都明了了什麼似的,全抿著嘴笑,就是定熙帝也直瞧著亭幽勾起了唇角。

亭幽又羞又惱,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天可見,她可真是冤枉的。

後來還是定熙帝發話,眾人才靜了下來,「好了,兒子還有奏摺要看,媛容華替朕陪著母后。」

定熙帝起身,自然又有一番行禮相送,到定熙帝走到門口,止住步回身道:「俞九兒,你去取一袋金瓜子兒來給敬修儀,免得她輸惱了怨朕。」

眾人又是一番笑,亭幽緋紅著臉,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下去。

定熙帝走後,敬太后笑道:「有了金瓜子墊底,你盡可可著勁兒拆牌了。」

「太后娘娘。」亭幽惱羞地喊道,「才不是……」

一番笑鬧後,眾人也沒再摸牌,等人連續散了,敬太后留了亭幽敲打道:「今兒的媛容華看到了吧,這得寵不得寵區別可大著呢。進宮才多久日子就從小小的美人成了四品容華,今兒要不是我壓著,我看皇帝那意思,就是封個正三品貴嬪給她,皇帝都是願意的,那可就主位一宮了。」

得寵不得寵亭幽自然知道差別,今日媛容華是錦上添花,她自己卻是露了丑,被誤會拈酸吃醋,當著眾人面兒給皇帝喂牌爭寵呢。

「哀家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能撐多少時間,你自己可得上心些。」敬太后拍了拍亭幽的手,彷彿也知道自己時日不多,往日的爭強好勝心少了不少,流露出純粹的擔憂。

亭幽心裡一暖。

因著鬧了這麼一齣戲,亭幽越發覺得見到定熙帝就尷尬,再每每見到他的笑容,哪怕不是對他,她也總疑心他在嘲笑她。所以,借著夏日炎熱身體不適,去綠漪殿也就不再那般殷勤地待一天了。

這日半晌午,閑極無聊亭幽正倚在鴻池邊的圍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餵魚,卻見定熙帝正沿著圍廊走來,要躲避已是不可能,亭幽只好低頭屈身行禮,心裡暗自詫異,怎麼這個時間定熙帝會出現在這兒,他素日勤政,這會兒子不是本該在書房召見大小臣工的么?

待定熙帝走到跟前時,亭幽出聲問安,叫了起,這才起身。心裡雖然有疑問,卻不敢過問皇帝的行蹤,也不抬頭。

「這幾日怎麼不見你去綠漪殿,太后身體越發不好,你也不去陪她解悶兒?」

定熙帝今日著了件白地金絲綉團龍的袍子,腰上系著塊墨玉雕龍佩,亭幽的眼睛無處可放,只好隨著那玉佩的輕微晃動而微微轉移。

「臣妾剛從綠漪殿出來。」亭幽撇了撇嘴,想著埋著頭,定熙帝是看不見的。

久久不見定熙帝回答,只聽得頭上傳來輕微的「哼」聲,亭幽只好盯著那玉佩繼續瞧。

半晌終見定熙帝轉身,亭幽這才舒了口氣,也沒想過要跟上去。由著定熙帝越走越遠,瞧著隱約帶著那麼一絲半點兒的怒氣。

亭幽心裡「嘿」了一聲,你以為誰都願意伺候你,讓你耍著玩兒呢?這還在為打牌的事情鬧心呢。

待定熙帝走遠了,一旁伺候的弄箏道:「修儀怎麼不陪皇上走一段兒,奴婢瞧皇上定是累了出來散悶兒的。」這都幾個月了,也不見自家主子侍寢,敬太后瞧著精神雖然好些了,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大家都知道那不過是拖時間而已,弄箏這是心憂亭幽的未來。

亭幽嗔了弄箏一眼,「誰愛陪誰陪。」她的氣兒可還沒消呢。

抱琴、弄箏互看一眼,也無可奈何。

午後,亭幽草草睡了覺,叢玉軒染了些暑氣,睡得並不安穩,索性帶了抱琴、弄箏又往鴻池邊兒去,這逛的日子久了,也發現了些消暑納涼的好地方。

在鴻池東角的荷池畔,亭幽無精打采地趴在涼亭的美人靠上,「弄箏,替我采些蓮子來吃吧。」

這宮中歲月端的是漫長無邊,一日彷彿一年般似的,磨得人心都焦了。

弄箏聽話去了,亭幽看著她搖著小船去池裡摘蓮子,看著她拿手絹兒捧著它們上岸,卻又見著了上午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亭幽心緊了緊,因隔得遠聽不見弄箏同定熙帝說了什麼,一時心裡卻起了抹荒唐念頭,怕定熙帝忽然瞧上了弄箏,再看後來弄箏引著定熙帝往自己這個方向走來,她又暗自惱怒自己,怎麼會有那般齷蹉的猜想,當真是關心則亂了。

隨即又「呸」了聲,她關心個什麼勁兒。

「愛妃倒是悠閑,尋了這麼個好地兒。」

此地最妙在依著水畔,又有百年老樹遮影,周圍綠植叢叢,涼亭淹沒在綠蔭里,十分涼爽,而此處又偏僻,來者甚少,亭幽這才愛在這地兒逗留。

亭幽行了禮,也不答話,便見定熙帝好整以暇地在涼亭里坐下。

「朕向你討幾顆蓮子吃,可行?」定熙帝態度溫和,說話又這般客氣,亭幽也不好再冷顏相對,隨定熙帝坐了下來。

弄箏趕緊剝了幾顆遞給亭幽,亭幽將那蓮子掰開,剔了蓮心,再遞給定熙帝,他並不接,側頭張了張嘴而已。

亭幽只得將蓮子送到他唇邊,指尖碰到他的唇瓣,趕緊就收了回來。

「這新鮮蓮子倒清香。」

也不見亭幽答話,終是冷了場,看得抱琴、弄箏在一邊擠眉弄眼乾著急。

定熙帝見了,勾了勾唇角。亭幽惱怒地瞪了二婢一眼,這不又丟人現眼了。

定熙帝理了理袍子站起身,亭幽還以為他這是受不了冷淡要走呢,卻聽他道:「愛妃陪朕走走吧。」

亭幽詫異地抬抬眼,只能點點頭,隨著定熙帝沿著鴻池走了走,去了憫農閣。

亭幽隨定熙帝走上二樓,王九福上了茶水便乖覺地示意抱琴、弄箏都去了樓下。

亭幽立在窗邊望著當初她系舟醉酒的那片荷池,一時心緒浮動,不曾想又是一年了。

定熙帝緩緩走到她身後,雙手攬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肩上,說道:「還在生朕的氣呢?」

這一句倒是把亭幽給驚嚇住了。轉過身子有些不解地看向定熙帝。

定熙帝為亭幽拂了拂額前的碎發,說道:「那日朕就說了一句,你倒是氣性兒大,一聲不吭就走了,還給朕擺臉色看。」

這個罪名亭幽可不敢當,也不知定熙帝怎麼忽然提起那麼久之前的事情來。「臣妾哪敢給皇上臉色看,皇上這是……」亭幽有些急了。

定熙帝捏了捏亭幽的下巴,「是誰老避著朕的?」

不想定熙帝居然能覺察,亭幽臉色變了變,可素日積累的怨氣卻怎麼也按捺不下了,被定熙帝這麼一撩撥,眼淚就涌了上來。

一雙含波眼,就那麼靜靜淌著淚水,顯得濕漉漉、亮汪汪,饒是郎心似鐵也得化了。定熙帝為亭幽拭了拭眼淚,「朕就這麼一說,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亭幽側臉避開定熙帝的手,拿手絹拭了拭眼角,嘴硬道:「臣妾有什麼委屈的。」

「朕那不是贊你么?」

亭幽聽定熙帝這麼一說,怒得抬頭狠狠嗔了他一眼,大聲道:「皇上那是贊么?」亭幽想著那日先是被定熙帝戲弄,又逼著行了那麼一些荒唐事,羞也羞死人了,最後被他利用來擋掉理郡王妃那個麻煩,卻還得不了個好字。

「好好,是朕錯了,行不行?」定熙帝軟和著聲音,將亭幽又摟了摟。

亭幽一時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不想定熙帝居然會給自己認錯,這倒讓她有點兒「受寵若驚」了,心裡一上一下的。

定熙帝見她濕漉漉的眼睛含羞帶怒,還添著一絲惶恐,便笑著親了親她的眼睛,彷彿不夠似的,又親了親她滑潤潤的臉蛋兒,「可還記得上回咱們在憫農閣的事兒?」

亭幽身子僵了僵,自然是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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