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亭幽這才道:「回皇上,臣妾見今日天氣好,所以出來逛逛園子。」

「母后身子好些了么?」

亭幽心裡一陣彆扭,總覺得定熙帝那意思是指責她,太后身子不好,她居然還有閒情逸緻出來玩耍。

「太后娘娘的身子時好時壞,臣妾是見太后娘娘小憩,才出來走走的。」定熙帝一直不叫起,亭幽就只能低頭跪著說話。

「就恰好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定熙帝反問。

這話真是可以氣死人的。亭幽自問自己此時此刻沒那個「攀龍附鳳」的想法,不過是巧合而已,但有理也是說不清的,只能咬著唇不說話,定熙帝也不繼續追問,抬腳往前走。

亭幽等了一會兒,直到聽聲音定熙帝走遠了這才直起身子。抱琴知道她難忍跪拜之苦,趕緊上來為她整理衣衫,又揉了揉她的膝蓋。

眾人的目光再跟著定熙帝去的時候,一眼就瞧見踏月橋那頭跪地請安的女子。

「才人,那是瑜貴人。」穗兒往瑜貴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先時來園子里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這瑜貴人顯而易見是沖著定熙帝來的。上次慈寧宮請安時並不見她,所以亭幽只是聽過她的名字沒見過本人。

亭幽見定熙帝走到瑜貴人跟前,親手扶起她,兩個人相攜而去。那瑜貴人腰肢擺柳,身子單薄,彷彿風一吹就要飄走,亭幽又想起芳嬪和惠妃,心道,定熙帝原來喜歡這等柔弱的女子。

「明明是才人先遇著皇上的。」弄箏有些不忿。

亭幽聽到她的話側了側目,但並沒多說,依舊開開心心地讓眾人提了花籃選花,只選那將開未開香氣內斂的。

直到回到自己寢間,亭幽才喚了弄箏來說話,板著臉道:「弄箏,你知道皇上今日要去御花園?」

弄箏見亭幽臉上毫無暖意,低頭道:「是,今早宋姑姑來說的。奴婢也是替主子著急。」

亭幽真是服了太后了,見她宮中的人再騙不得亭幽,就開始唆使抱琴和弄箏了,「你這不僅是替我著急,還是在替我作主。」

「弄箏不敢,才人,今日的事弄箏知道錯了。」弄箏跪下請罪。

「你去找宮中的管教嬤嬤,領十個手板子。」

待弄箏領了罰回來,亭幽讓抱琴親自給弄箏上藥,這才道:「今後啊少自作聰明,你也是從小跟在老祖宗身邊的人,怎麼這點兒耐性都沒有。」老話說得好,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

弄箏有些汗顏地道:「是弄箏僭越了,不僅沒幫到才人,反而……」她今日聽到定熙帝的話就知道自己誤了主子。

「算了,只當是多露露臉吧。」亭幽無奈地聳聳肩。

弄箏去請了罰,敬太后自然會知曉,連著幾天敬太后都沒給亭幽好臉色,但架不住亭幽會耍賴,又會黏人,最後臉色總算好了些,那拿食指點了點亭幽的額頭,「你可真是沒出息。」

亭幽撒嬌地笑了笑,「娘娘可是煩我了,這樣急著把我往外送。」若真升了位分,可就不好再留在慈寧宮了。

「難道你想賴在我身邊一輩子不成?」

「亭幽倒是這樣期望的,這慈寧宮無論什麼都比別的宮好。」

太后拿亭幽沒辦法,只能輕哼一聲,「你個眼皮子淺的,當年先皇在的時候,我那宮裡的好東西才多呢。」

亭幽無奈地道:「我瞧著皇上好像於女色上並不熱心。」因為比起先朝來,定熙帝的妃嬪只能算少的。且他國事繁忙,後宮並不常來。

「他……」敬太后吞下後半句說不出口,那種事怎麼好跟相當於自己媳婦兒的亭幽說。但那語氣顯然是不認同亭幽的。

「我也不多說你,只是我這身子也堅持不了幾年了,到時候你可怎麼是好?」

亭幽見敬太后真心關懷自己,微微地笑了笑,「亭幽知道娘娘對我好。聽說五月里皇上要去西苑避暑……」

這時候敬太后才是真的轉怒為喜,「還算你不糊塗。」

每年到了暑日,定熙帝要麼是帶了妃嬪去燕北行宮避暑,要麼是去西苑,近年來太后身子不好,經不得折騰,所以今年鐵定是去西苑。

於賢妃將隨行嬪妃的單子一式兩份,分送了乾元宮和慈寧宮,得寵的惠妃、芳嬪和瑜貴人都在單子上,亭幽託了敬太后的福自然也隨行,其餘不得寵的都不見單。

但於賢妃的單子極有趣兒,太后一方的同定熙帝一方的都有照顧,亭幽捫心自問,就是她自己來擬這單子,也未必有於賢妃想得那般周到,果真是八面玲瓏的賢妃。

到了西苑,亭幽沒再跟著敬太后住,而是選了一處臨近敬太后綠漪殿的叢玉軒住下。叢玉軒以綠竹建成,又背臨鴻池,夏日裡顯得格外清涼,但因為狹小所以其他人都不選,反而便宜了亭幽。

到了西苑,成日跟在定熙帝的只有瑜、芳二人,亭幽時常遠遠望見三人一處,心下琢磨,如此也好,說明定熙帝還算長情,一朝得寵,只要不犯大錯,也不擔心失寵。

亭幽這進宮四個多月來,連雨露一絲都不曾沾過,也不見著急,每日里倒有閒情逸緻領了抱琴和弄箏去鴻池東角的趣園觀荷。這鴻池水面浩蕩,只在東角密植了荷花,自成一格,亭幽愛這裡清凈,每每划了小船去池中摘蓮蓬吃,日子過得賽神仙。

抱琴和弄箏從最初的著急已經變得有些麻木了,這位主子你怎麼勸都是勸不進的,心裡主意拿得比誰都定。

亭幽摘了一片荷葉捲起來,將帶來的清荷露倒在荷葉里,對著嘴啜飲,到末了因捨不得那最後一滴香濃清甜,還拿舌卷了卷才作罷,感嘆道:「這清荷露還是要用這真正的荷葉飲起來才暢快。」

「才人少喝些,仔細醉了。」抱琴勸到。

「醉了正好在這荷花蔭里睡一場,那才叫舒服。」亭幽懶懶地斜倚在小船上,張嘴銜住弄箏喂上來的蓮子。

「其實要我看,咱們能一輩子過這樣的生活也不錯。」弄箏是徹底想明白了,如今這日子與人無爭反而過得無憂無慮。

亭幽將荷葉蓋在臉上,向後躺下,「我睡會兒,抱琴給我吹支曲子吧。」

抱琴吹了曲「靜夜思」,片刻後見亭幽沉沉睡去,兩個丫頭也不敢多話,只拿荷葉為亭幽趕著小蟲子。

忽見日頭西斜,烏雲襲來,弄箏趕緊搖醒亭幽,「才人,瞧著要下雨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亭幽揉了揉惺忪睡眼,睜眼看了看天,「不著急,我再吃一捧蓮子,聽雨打荷葉也是種暢快。」

弄箏埋怨道:「只怕雨先打人呢。」嘴裡雖然這般說,但手下剝蓮子的速度不慢,亭幽享受著兩個俏婢的伺候,好不逍遙。

等主僕三人上了岸,系好舟,那雨滴已經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夏日的雨不比秋雨,不過一小刻就變成傾盆大雨,亭幽趕緊將手裡的荷葉頂在頭上,三人拉著裙擺,歡快地往湖邊最近的茅草閣跑去。

這茅草閣實名憫農閣,不過屋頂鋪滿了茅草,所以私底下都叫它茅草閣。

「都說早點兒回去,這下可好了,淋成落湯雞了吧。」弄箏抱怨,她和抱琴是真的成了落湯雞,她們的荷葉都撐在了亭幽頭上。

「好啦,姑奶奶,我錯了行不行。咱們進屋子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躲雨的地方。」亭幽求饒道。

三人正要繞進閣,卻見定熙帝身邊的王九福走了出來,「見過敬才人,皇上在閣上,不想人打擾。」

三人一陣錯愕,沒想到這樣簡破的地方定熙帝居然在。亭幽尷尬地用荷葉擋在身前,望了望屋檐外的大雨,「王總管,我們能不能在這屋檐下躲一會兒雨,並不敢驚動皇上。」

王九福見三人狼狽的模樣,也不好拒絕,「請才人稍等,容奴才回稟皇上。」

亭幽點點頭,回頭再看抱琴和弄箏,兩人都像鋸嘴葫蘆皆不敢出聲。

片刻後,王九福又回來,「皇上宣才人上樓。」

亭幽轉頭對一旁稍微年長的宮女道:「麻煩姑姑幫我兩個宮女找兩件換的衣裳。」

憫農閣的二樓正好面對趣園,夏日一池荷花開得正盛,此處是絕佳的賞花之處,二樓閣中懸掛一面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書「凈友」二字。亭幽想起唐孟公有詩云「看取蓮花凈,方知不染心」,宋人也有詞曰『水浴芙蓉凈』,所以荷花又別稱凈友,此處懸此牌也不知是何人之意?

按亭幽看,皇帝稱孤道寡,友從何出,偏定熙帝居然喜歡這裡。

定熙帝正立在窗前,遠眺荷院及背後的秀山。今日他不過著了件白底織金竹葉紋長袍,戴著綠色閃光緞綉竹葉的荷包,碧玉冠束髮,看起來儼然家世清貴的佳公子。

「臣妾請皇上安。」亭幽屈膝,手中的荷葉怎麼也不肯放下。

王九福不知什麼時候早退去了,半晌後定熙帝才過頭,饒有興緻地盯著亭幽,「朕見你觀這牌匾時,彷彿頗有意見,可否與聞?」

亭幽暗道不好,大概是她不察時嘴角那諷笑露了端倪,當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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