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萬紫千紅總是春

亭幽來之前幻想了無數次二人再次見面的情景,其中最多的當屬定熙帝對她視而不見。若真如此,亭幽反而高興,都說定熙帝從小就博聞強識,聰慧過人,對曾經滾過床單的女人視而不見,可想那必是做作,反而好尋契機。可如今他這般不冷不熱,似曾相識的模樣,將亭幽又再次打擊了一番。

伺候皇帝的女人多了去了,一生只承寵一次的女人也不是少數,亭幽只能猜測是自己沒有特色,給定熙帝留下的印象不深了。

敬太后壓下心底的失望,她從心底對亭幽寄予了很大期望,所以才會如此失望,這三年定熙帝對亭幽隻字未提,太后還能安慰自己那是亭幽不在跟前的緣故,可今日一見這情形可不妙,「這是敬家的姑娘,三年前進宮陪哀家,皇上還見過她一面,瞧著眼熟也不奇怪。」

定熙帝笑了笑,「朕記起來了,彷彿是叫亭幽。」

亭幽臉一紅,這名字從定熙帝嘴裡吐出來,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著他拿自己名字打趣的情形。

「可不就是她。」敬太后的臉色變好了些,「敬家老太君去世,亭幽給老太君守了三年孝,這才剛除服,是個極孝順的孩子。哀家也是愛她這一點,所以接她進宮陪我解解悶兒。」

「母后高興就好。兒子國事繁多,不能長久在母后跟前盡孝,是兒子不孝,敬姑娘能陪母后解悶,真是求之不得。」說罷定熙帝轉頭對他身邊的內侍總管王九福道:「把朕前兒得的那柄玉如意賞給敬姑娘,再賞敬國安一千兩銀子並四色錦緞,就說是太后賞的,他生了個好女兒。」

皇帝親口讚賞亭幽,本該是她莫大的福氣,若她是普通宮外人,只怕求親的人把門檻都要踏斷了,可她偏偏是皇帝曾今寵幸過的人,如此賞賜,可真有點兒不認賬的感覺。

「她還年輕,無功不受祿,如何當得皇上的重賞,沒得折了她的福分。只是她一個女兒家,怎麼好在宮裡長久的陪我一個老太婆,她年歲也大了,莫耽誤了她的終身。」敬太后以退為進地道。

「是朕考慮不周了。如此,朕封她為五品才人,今後便能替朕在母后跟前盡孝了。」

亭幽聽著敬太后為自己努力爭取,定熙帝無可無不可地給了自己一個才人的位置,也無封號,臉上倒也平靜。只那黃、鄭二人詫異地瞧了瞧她,心裡重新掂量了一番。

「敬才人,你好好伺候太后,今後朕自有封賞。」定熙帝為亭幽畫了一個很不錯的大餅在眼前。

「民……能長侍太后身邊是臣妾的福氣,臣妾不敢居功。」亭幽再次哀嘆地跪地謝恩。

按制只有正三品九嬪以上的宮妃才有資格入主一宮,所以亭幽得太后特旨,依舊居住在慈寧宮,為這事宮裡不知多少人紅了眼,至少在慈寧宮每日都能見到皇帝,而不像其他宮妃盼星星盼月亮,一個月能盼到看皇帝一眼就不錯了。

亭幽封為才人的第二天,慈寧宮可著實熱鬧了一回。這宮裡的人沒有蠢的,有的話早就蠢死了,太后與皇帝不和的蛛絲馬跡早就顯露無遺,所以這些人也不像初入宮那般誠惶誠恐地巴結敬太后,每日請安,不是這個病了就是那個倒了,能來三成人已是不錯,但今日慈寧宮內百花爭艷,鶯鳴燕嚦好不熱鬧。

於賢妃請過安後就瞅著亭幽道:「太后娘娘家裡出來的姑娘果然不凡,別說皇上,就是我瞧著都喜愛得緊,我敢說這容貌,咱們宮裡再找不出第二個。」

太后對亭幽笑道:「這是於賢妃,如今她執掌後宮,今後啊你有什麼想要的只管去找她就是,她最是個隨和的。」

於賢妃此人亭幽是知道的,宮中妃位最高的人,又是大皇子的生母,尊貴無比,也只有她無論颳風下雨慈寧宮每日早晨的請安從沒落下過,難怪能屹立後宮這麼多年都不倒。

亭幽笑著上前,屈膝請安,於賢妃趕緊扶起她,僅受了半禮,亭幽又受教了,於賢妃能夾在定熙帝和敬太后中間還能兩面都討好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位於賢妃是宮裡的老人了,定熙帝踐祚時便納了她,像她一般十幾年前的舊人如今只得她一個了。雖說定熙帝如今不再寵她,可她膝下有大皇子,每個月定熙帝必定是要去她宮裡看看的。

於賢妃身邊的宮女早準備好了見面禮,一對嵌紅寶石的金絞絲鐲子,一個八寶瓔珞墜海棠富貴鎖的金項圈,並一支單鸞垂珍珠流蘇的步搖,禮物十分貴重又不違制。於賢妃又拉著亭幽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將她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

「賢妃姐姐有了敬妹妹這樣的天仙妹子,可是喜歡到天上去了,只怕再也瞧不上我們這些個凡夫俗子了。」說這俏皮話的是剛生了皇四子的蘭昭儀,只見她擠著眼睛皺著鼻子,真像是吃醋似的,逗得大家都笑了。

「就你個嘴厲眼小的,難道這樣的妹子你不喜歡?」於賢妃笑道。

於賢妃是不是真心喜歡亭幽那不得而知,但蘭昭儀一定是不喜歡的,進來打量亭幽時,眼裡多有不屑。

除了這兩人另一個讓亭幽印象深刻的便是宜春宮的婷才人,婷是她的封號,入宮已經六年多了依然還是才人。亭幽趁著空檔看了看她,春|水雙眸,秀山雙眉,膚若凝脂,唇若塗丹,身姿窈窕,端的是個絕色佳人,三年前聽宋姑姑提起她時也曾說她長相絕美。

婷才人見亭幽看她,不過冷冷地回看了一眼,笑容都懶得扯上一分,亭幽倒有些明白為何她至今任然是才人了,看來定熙帝不喜歡冷美人。

亭幽彷彿一件寶物似地被這些宮妃來回打量了好一陣子,她簡直恨不得把她拆開來瞧瞧似的,她正愁怎麼從這群女人中間脫身,就見一個宮妃打扮的女子姍姍來遲。

蘭昭儀嫌惡地看了那人一眼,嘲笑道:「我當是誰姍姍來遲呢,原來是芳嬪妹妹。」

「人家是伺候皇上有功,我們怎麼敢比啊。」跟著蘭昭儀講話的是她宮裡配殿住的李選侍。

芳嬪是上次選秀進來的,父親是河南布政使,人生得裊娜秀美,神情溫柔,就是被蘭昭儀和李選侍這般諷刺,也不見絲毫慍色。這三年里她十分得寵,乃是昨晚宋姑姑給亭幽重點介紹的人物之一。

芳嬪請過安,就安安靜靜地立在惠妃身邊,也不多說話,頭都很少抬。

「只怕是人家仗著有個做惠妃的表姐,連太后就不放在眼裡呢。」蘭昭儀大概是天生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

惠妃一家是力挺定熙帝的,所以儘管膝下空虛,定熙帝不顧敬太后阻攔還是晉了她為惠妃。

曾惠妃聽蘭昭儀這般刁難,也不生氣,只拿眼瞥了蘭昭儀一眼,十分地不屑。蘭昭儀生皇四子以前不過是從六品的常在,哪知她福氣好,才一個晚上就懷上了,生子後才封的昭儀。

蘭昭儀心裡暗恨,她雖然位於九嬪之首,可從來就不受定熙帝待見,所以最是嫉恨得寵的惠妃和芳嬪。

「好了好了,你們都去吧,吵得哀家頭疼,以後也不用日日過來,初一、十五來儘儘心就成了。」敬太后揮手讓宮女送客。

眾人自然又有一番虛假的表忠心,希望還是每日都來,敬太后懶怠與她們說話,只擺擺手讓她們各自去了。

一眾人走後,亭幽去沏了一杯薄荷茶,用碧玉杯盛了遞與敬太后。

敬太后啜了口茶,覺得清新無比,將剛才那些脂粉氣都掩了下去這才好受些,「你倒是個機靈的。」

「蘭昭儀身上的香氣也太濃了,別說太后如今身子虛聞了不好受,就是我也差點兒熏著了。」亭幽嬌聲道。

敬太后點了點亭幽的額頭,「還說你是個好的,原來也這般促狹。」敬太后擱下茶盅,「唉,這蘭昭儀也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枉費她還生了皇四子。」

這蘭昭儀的父親是太后黨,太后見她生得不錯才讓她入了宮,哪知她那張嘴除了會得罪人什麼也不會,以前是她父親官職高護著,如今她父親被貶,但生了皇四子,所以她還是絲毫不知道收斂。

敬太后甩甩頭,彷彿不想再談蘭昭儀,「你可知今日為何到得這般齊全?」

亭幽自然不能裝傻,「都是來看我的吧。」

「你一個區區的才人,她們為何都急著來瞧你?」敬太后鎖住亭幽的眼睛,不讓她退縮。

這裡面的道理亭幽自然明白。她是敬太后的侄孫女,這就足夠讓這些女人上心了,「自然是為了太后娘娘你。」

「皇帝雖然叫我做母后,可並不是哀家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也隔著一層,如今他大了主意也大了,哀家可就指望著你規勸他了。」敬太后死死地盯住亭幽。

敬太后這算是敲打亭幽了,既然進了宮就容不得她不思進取,容不得她像婷才人一般避世。

「亭幽明白。」

敬太后見亭幽低垂著頭,露出一端雪白秀雅的脖頸來,心裡暗嘆,這樣的姿儀也不得皇帝歡心,也許當年自己真的做錯了,不該那麼心急,「你明白就好,哀家也不是逼你,順其自然可以,但你不許退避。」

亭幽點點頭,但顯得並不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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