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缺。」楚寔正色道:「這帶兵打仗糧餉如今朝廷都發不出了, 得各路自己化緣,這些個官員有錢買美人,卻沒錢用來剿滅義教。」他說到這兒不由冷哼了一聲。

季泠看著楚寔眼尾的細紋,這才驚覺楚寔的憂勞, 她忍不住抬手,用手指在他眼尾輕輕的捋了捋, 「你別太累了。」

這似乎還是季泠第一次發自內心地關切他, 楚寔不由心中一盪捉住了季泠的手, 將她手翻轉朝上, 在她掌心裡親了一下,「有夫人這份關心, 便是再累也不累了。」

有了楚寔的指點,這正月里果然許多家都給季泠送了美姬, 她也照單全收都送去了郊外的莊子上。

這自然瞞不過眾人,一時就有人背後編排季泠了。說她是假賢惠, 明面上瞧著是替楚寔納了美姬博得了賢名, 可轉身就扔去了郊外,讓人看不見摸不著。想這位季夫人實則也是個妒婦呢。

這話是馮倫的妻子顧氏傳給季泠聽的。

季泠聽了倒是沒往心裡去。

「按我說啊,那些個小妖精, 亂人心智的就該送到莊子上去。」顧氏咬牙切齒道。

季泠嘆息了一聲, 「其實她們或許也是可憐人,身不由己,被人轉來送去無所安定。」

顧氏愣了愣再抬頭看季泠,「夫人的心腸可真是軟。」

季泠知道顧氏這是有些嘲諷自己一邊憐惜她們, 一邊卻將她們送去莊子上然後再轉送他人。

季泠解釋道:「實不相瞞,都是表哥讓我收下了送去莊子上的,如今轉送美姬蔚然成風,我們也不能免俗。可是顧姐姐,我總想著有一天天下太平,不許再將咱們女子當做牲口一般轉來送去就好了。」

顧氏卻沒想到季泠真有悲天憫人之心,因而有些訕訕。「但願有這一日吧。」

季泠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顧氏又道:「夫人同部堂可真恩愛,若是換了其他男人,包括我家那口子,這得了美姬怎麼也得自己先享用一下是吧。」

這個疑惑其實季泠自己也有呢,都說天下沒有不偷腥的貓兒,她也轉彎抹角問過楚寔,誰知他可真會哄人。

「我若說娶了阿泠之後,其他女子再看不進我眼裡,你道如何?」楚寔問。

當然是不如何,季泠只當楚寔是哄她玩兒,畢竟家中妻子也要哄著才能太平。然則卻不知楚寔說的還真是實話。

一個連他自己都吃驚的實話。

領兵在外,一素就是三月半年的,真的是看母豬都覺得長得俊秀。也不是沒有人給楚寔送美姬,他卻是沒甚遐思,心裡一想起季泠倒是燥熱,彷彿鼻尖都是她的幽香,可換個女子,容貌也不比她差多少的,就是沒有心思。

當真是一物剋一物啊,楚寔也萬萬沒想到季泠對他的影響力如此巨大。然當初她還是楚宿的妻子時,他看她也不過平常罷了。當然那會兒他們也從沒接觸過,一年到頭說不到一兩句話。

顧氏見季泠不知想什麼想得臉又紅了,不由好笑,「夫人與部堂也成親有些時日了,怎的還如此羞澀?」

季泠被顧氏問得不知所以,又聽她道:「說來也不怕夫人笑話,當初在那梅林見著夫人和部堂相處時,我還以為夫人是部堂養在外頭的人呢。」

季泠睜大了眼睛,原來當時楚寔真的是料准了的。

這事兒季泠寫信時,自然要告訴楚寔。

先才顧氏又邀她去山寺賞桃花,季泠本不想去,可想著楚寔那般敬重馮夫子,又不好拒絕顧氏,幸虧兩人素來相得,也知根知底的,所以季泠便應下了。

可誰曾想偏這次就出了事兒。

原來楚寔真是料事如神,那義教徒竟然蠱惑了霍夫人的媳婦。顧氏卻又與那霍夫人媳婦交好,這次去那桃花林,早有義教徒候著,就是想劫持季泠。

所幸季泠聽楚寔的話,每次出門都帶著南安,可也沒想到此次義教備了那麼多人,一片桃林被殺得鮮血滿地,要不是有位俠士路過救了季泠,她只怕就落入義教手裡了。

消息傳到楚寔耳里時,他是連夜趕回武昌的。

季泠身上帶著傷,義教的人對她恨之入骨,畢竟楚寔殺了那麼多義教徒,所以雖然要活捉她,卻也沒說不許受傷。她現在臉上、腿上全是被拖曳之後留下的劃傷,腰上還有一記刀傷,雖然不會要命,卻也夠讓她在床上躺個半月一月的了。

然則當她一聽到楚寔回府的消息時,恁是忍著劇痛在床上坐了起來,聽著楚寔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季泠已經嚇得抓緊了床單 ,手指都泛白了。

當楚寔從屏風後轉出來時,季泠就先發制人地可憐兮兮地道:「表哥,對不住,我不該答應顧姐姐去賞桃花的。」想想楚寔走之前還叮囑過她呢,讓她不要答應其他夫人的邀約,誰知道她還是犯了糊塗。

楚寔「哼」了一聲,坐到床沿上,手指抬起季泠的下巴,仔細端詳了一下她臉上的傷,「不是說腰也傷著了么?快躺下吧,讓我看看。」儘管楚寔的聲音已經盡量柔和,可他的臉色實在太陰沉了。

季泠只能乖順地趴下,任由楚寔掀開她的中衣。

又是一聲冷「哼」,驚得季泠一跳。

楚寔的指尖在季泠腰上的傷口附近虛虛地撫摸著,「疼么?」

季泠哪兒敢說疼啊,低聲道:「不疼。」

「少糊弄我,你細皮嫩肉的,我平日里稍微按重了點兒,你就開始喘氣兒嚷嚷,這樣能不疼?」楚寔沒好氣地道。

季泠傻了,有些不確定楚寔是不是在講床笫之間的事兒。

楚寔讓長歌打水來他凈了手,然後拿出一盒藥膏來,用玉片挖出一團來開始在季泠腰上的傷口上塗抹。季泠只覺得沁涼一片,挺舒服的,些微壓過了傷口的疼痛。

「這雪容膏能讓你的傷口盡量不留疤痕。」楚寔一邊塗抹一邊道,「放心吧,那些傷過你的人,我都會千百倍回報回去的,再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季泠低低的「嗯」了一聲,反正楚寔現在說什麼都對。只聽得楚寔又道:「你素來不喜出門,那些義教徒只怕在府中也有眼線,知道你同顧氏交好,才借了她的手來傷你。」

「對不住,我應該聽你的,不該跟人出去賞花的。」季泠懊悔,還害得那麼多侍衛受了傷,甚至有戰死的,想到這兒季泠自己也難受。

楚寔將季泠腰上的衣服拉好,又扶著她輕輕轉了身,盡量不扭到傷口,然後用她的手絹替她擦了擦眼淚,「你本不想跟顧氏出去的是么?」

季泠沒想到楚寔會這般問。

楚寔把雪容膏又往季泠臉上抹,「可又想著她是馮夫子的妻子,我平日敬重馮夫子,你就不想駁了顧氏的面子是么?」

季泠聽著都忘記難受了,「你,你怎麼知道?」

楚寔道:「我還能不知道你?你素來乖巧聽話,又不怎麼喜歡出門,怎麼會隨便出去賞花?」

季泠默不作聲了。

「阿泠,知道我這一次最氣什麼嗎?」

季泠搖搖頭。

「我是生氣你處處將自己放得太低,什麼都顧念著我的想法,別人的想法。你是我的妻子,你想想,你就是打了顧氏一頓,我又能拿你如何?何苦委屈自己去做那些不想做的事兒?我做人丈夫就這麼失敗么,失敗到讓你要為了我四處委曲求全?」

季泠卻沒想到楚寔會如此想,「我,我不是。」

楚寔捏了捏季泠沒受傷的另一側臉。「我明天一大早還得趕回去,只是不回來親自看你一眼,我始終不能放心。」

季泠道:「我再不出門了,表哥。」

「別這麼想,有些事防不勝防的。錯不在你,是我太掉以輕心了。」楚寔又將季泠的褲管挽了起來替她上藥。「下次出門再多帶些人便是。我娶你,可不是為了把你關起來。」

季泠有些狐疑地看著楚寔,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我還以為你生我氣了。」

楚寔道:「我生你氣又如何?難道還能打你罵你不成?你身上傷的每一分,我都比你疼。」

這樣肉麻的話楚寔自然而然就說了出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會那麼順口,可那就是他看到季泠身上傷口時的第一反應。甚至有些不能明白,像季泠這樣美好的人,怎麼有人會忍心那麼傷害她。

瞧瞧,這變化多驚人啊。以前楚宿那般對季泠的時候,楚寔作為旁人只覺得是季泠自己不爭氣,她都不去爭口氣,別人又怎麼會幫她。

如今成了自己人了,可就完全不一樣了,恁是覺得動手的人簡直罪大惡極,哪怕對季泠有一絲惡念都叫人無法容忍。

楚寔如他所說次日天還沒亮就又啟程騎馬趕了回去,季泠睜開眼睛時他已經走了一個時辰了。讓她覺得昨晚好似做的一場夢一般,忍不住問道:「昨晚,表哥是不是回來過?」

長歌微微詫異道:「是呢,夫人忘了么?」

季泠摸了摸自己的頭,「不是,我只是沒想到……」沒想到楚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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