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重新站定後, 季泠走到妝奩前照了照鏡子,回頭眼圈都紅了,指著楚寔道:「你,你可真下得了嘴。」她臉上的牙印可是被楚寔咬的。

楚寔笑得心虛, 那也沒辦法,情急難耐下又不敢用力, 只能儘力克制自己, 剋制不住時, 他就逮住季泠的臉蛋咬了一口, 因為喜歡得緊,所以咬得也就特別狠。

為了賠罪, 楚寔第二日一大早就跟季泠道:「正月初七之前,武昌府的人都喜歡趕廟會, 四面八方的人都會來,還有抬神遊街的, 你可想出去走走?」

這樣時候最容易出亂子, 季泠壓根兒就沒想過出去,這不是給南安他們添亂么?可是那廟會的熱鬧卻也是季泠很嚮往的。

不過季泠還是瞪了楚寔一眼,抬手摸了摸臉上已經消失得只剩一點點兒的齒痕, 示意楚寔這樣怎麼出去?

楚寔摸摸鼻子道:「多塗點兒粉就行了。」

季泠原以為他們剛吃過早飯就出來, 算出來得早的,誰知道大街上已經滿是人了。彌陀寺前的大廣場上已經擠滿了各色香客,有趕早想燒頭香的,昨兒晚上就在這來排隊了。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 早有官眷還在寺里關著門的時候就已經把香燒了,這才開門讓普通香客進去。

季泠跟著楚寔在寺門前的廣場上逛了逛,又古書攤子還有筆墨攤子,他們隨走隨看,楚寔在一處偏僻的攤子前蹲下去,最後買了一串麻草編的繩子串起來的印石。那印石又臟又久,且有許多還殘了角,所以花費甚少。

季泠道:「表哥,你買這些印做什麼?」

楚寔道:「我看這印的模樣古樸,想著看能不能撿漏,回去洗乾淨之後對著印譜瞧一瞧,指不定有前朝名人的印。」

在彌陀寺前廣場抱著撿漏的心思來的人可不少,這就得考個人的眼力勁兒了。

兩人買過東西,進了彌陀寺,因為是喬裝出來,自然也就沒有特殊待遇,於是想上支香、求支簽卻是難上加難,非得薄成紙片方才可以擠進去。

季泠一看就為難了,楚寔道:「想上香?」

季泠道:「聽說這彌陀寺香火旺盛就是因為靈驗。」她既然來了,當然是想上香求籤的。

也不知楚寔對著前頭的婦人說了什麼,那婦人朝季泠溫和地笑了笑,然後將身下的蒲團讓給了她。

楚寔朝季泠招招手,她才反應過來,去前頭跪下求了一支簽文,上面寫著,「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卻不想這佛門寺廟裡居然用了一句儒家之言。拿去給後面的和尚解簽,只道是:前塵往事莫追,還需珍惜眼前。

眼前人么?季泠朝楚寔看去,楚寔也正朝她看來,讓季泠心裡又是一驚,臉上也顯出不自然來。

「走吧,帶你去看雜耍。」楚寔虛攬著季泠的腰出了彌陀寺。

寺左一條大街,全是賣藝的,有舞刀弄槍耍棍的,也有踩高蹺變戲法的。

楚寔似乎對變戲法的格外感興趣。他們路過街頭時,有個天竺來的僧人,懸坐在半空中,只手邊有一支拐杖立地,可這拐杖卻也無法支撐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顯得甚是奇異,周邊圍了一大圈百姓。但因為他只是靜坐,所以人們也只是看一看,好奇地指點一番就走了。

「表哥,那僧人是練了什麼氣功之類的么,這才能浮在空中?」季泠問。

楚寔道:「未必,後面可能有什麼弄巧的法子。你當那些雜耍的,比如到天上偷壽桃的,真是去了天上?」

季泠道:「我小時候在街上見過人種南瓜,一盞茶的功夫那南瓜就從南瓜子兒開始出苗,開花,結果,最後長出大南瓜來,甚是神奇呢。」

楚寔點頭道:「的確神奇,不過我卻是不信的,背後的戲法若是叫人戳穿,也就不奇怪了。」

而楚寔要做的正是這件事,所以趁著出門逛街的時候,四處走走看看,就想覓個人能破了義教的戲法,那樣百姓們也就不會被他們愚弄,他們的聲勢就不會那麼浩大了。

楚寔心中所想也告訴了季泠,季泠直看著他笑。

「你笑什麼?」楚寔輕笑地看著季泠。

季泠道:「表哥這樣心裡時時刻刻惦記著天下百姓,我覺得很好。」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心裡的感受,所以只能用「很好」兩個字,「是真的很好呢,表哥,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為官,像華翁那樣的人就不會那麼恨官府了。」

季泠對小時候的事兒還是很有印象的,那時候她還沒到楚府,在老家時聽父母言談間也是深受酷吏之苦,不說楚寔這樣的官員,便是縣裡一個小小的捕快都能叫人傾家蕩產。所以她此時看著楚寔的神情就格外地專註。

楚寔知道季泠心思單純,把什麼事兒都容易往好了想。官員都像他也未必是好事兒。

「哦,就為這一點覺得我好?」楚寔笑道。

季泠低聲道:「也不是,就是覺得表哥能將這樣的事情也告訴我,我心裡就歡喜,至少我也知道表哥平日里都在做什麼想什麼了。」

楚寔微微一愣,沒想到季泠竟然如此就覺得歡喜了。但旋即也就明白季泠的念頭了,她大約有一種走近了他的感覺。譬如,楚寔也是希望能知道季泠所有的事情的。

「做人得將心比心,既然我什麼都告訴你,那為何阿泠給我的家信卻什麼都不寫,讓我對你一無所知?」楚寔道。

季泠吐了吐舌頭,發現楚寔對這個問題好像很是在意,這都是第二次提及了。「我不是不想寫,只是覺得表哥日理萬機,我寫的家信又沒什麼要緊的事兒,還耽誤你去看,所以就報個平安便是了。」

楚寔道:「我又不是皇帝,怎麼會日理萬機,再說了我願不願意看,有沒有功夫看,這得我來決定吧?家書抵萬金的詩句,你可聽過?」

季泠又吐了吐舌頭,「我知道說不過你,表哥。」

「你這是理虧,所以說不過我。既然如今已經知道理虧,下回的家信可不能再是幾個字就打發我了。」

季泠道:「行了行了,下次我把我的衣食住行通通都寫了告訴你,煩死你行不行?」

「這可是你說的?!」楚寔盯著季泠的眼睛道。

季泠立即就想捂住嘴巴,「我那是誇張。」

「我可是當真了的,阿泠。」楚寔哪兒能容季泠往後縮,「你就當練字吧。」

這一說季泠的臉就更紅了,嘟囔道:「你不要用你的字來要求我的字行嗎?」楚寔的字那是出了名的好,他還沒做官時,就已經有許多人慕名求取他的字畫了。

楚寔道:「我沒用我的字來要求你,只是你撿個現成師傅,還如此了得,你難道不該珍惜這個機會?以後每封信你的字我都替你糾正的,如何?」

結果楚寔還真是說到做到,哪怕第一回 季泠有意為難他,給他寫了封「萬言書」,他也真是每個字都用硃筆在旁邊修改了的。

說起季泠的「萬言書」,那可是被楚寔回信給大肆讚揚了一番的。她在心裡果真把離別後每天穿什麼樣兒的衣服都寫了的。譬如:今日上粉下紫,裙有襕邊綉百蝶穿花,系三陽開泰羊脂玉。你瞧如此的口水話居然都得了楚寔的贊。

還說見著信,就像每日她都在眼前一般,她的衣著打扮都立體了,讓她以後就這麼接著寫。

這可為難死季泠了,「萬言書」寫得那可是讓她手都疼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卻說此時季泠道:「你哪裡得空替我改字啊,表哥,你不用管我的。」

「我不管你誰管你?再說了我不管你又去管誰?」楚寔問,「你的信好好兒的寫,若是不得我意,等我回來保管好生伺候你。」

「伺候」兩個字,楚寔額外地加重了音,哪怕單純如季泠也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前兒晚上就說是在伺候她呢。可誰又稀罕他伺候呀?

季泠紅了臉,再不肯搭理楚寔。

花燈初上時,武昌府的大街上也是張燈結綵,還立了燈山,雖然花燈節的規模和花燈用的奇巧淫技都比不上京城,但也是熱鬧非凡。

這時候大家小戶的媳婦、姑娘也都開始成群結隊的出門賞燈、遊玩,對對子、猜燈謎,真的是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季泠和楚寔倒沒去湊那個熱鬧,只是去了黃鶴樓,遙望了鸚鵡洲,下樓後,附近有一片梅林,冷香沁人,季泠很喜歡,兩人便離開了人群在梅林中緩緩而行。

梅林中有零星臘梅傳來陣陣馨香,更多的卻是紅梅,季泠看見一支枝條如虯龍般的紅梅開得正好,便墊著腳想摘下來,誰知卻矮了點兒,虧得楚寔手長腳長,隨隨便便一伸手就摘了下來遞給她。

這男子送花與女子卻有表情之說,季泠從含笑凝視她的楚寔手裡接過梅花枝道:「就是覺得好看,那回去插到花觚里無論是喝茶還是寫字,看看都能叫人心曠神怡。」

「你以後若是再摘了這樣的花放到瓶子里,卻也可以畫給我看,讓我也心曠神怡一番。」楚寔說著話,抬手替季泠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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