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芊眠和季泠都不解其意, 只能幹坐著。待芊眠打了水進來,楚寔親手絞了帕子問道:「他扶的是你哪只手?」

季泠忐忑地將自己的左手抬了起來。

楚寔將季泠的袖口推上去, 拿起巾帕在她手臂上擦了起來, 即使他沒說一句話, 也夠季泠和芊眠這對主僕自己嚇自己了。

楚寔只瞥了芊眠一眼, 「去門邊跪著。」

芊眠連一句話都不敢說, 立即就快步走到門邊去了。

季泠一驚, 「表哥, 不能怪芊眠的,當時人太多了, 誰也料不到那孩子會跑過來,芊眠也是來不及扶住我。」

楚寔看著季泠道:「人多的時候,她就更應該護著你。若是做丫頭的連這點兒能耐都沒有,也就沒必要留著了。」這話可是說得太重了。

這一次季泠雖然著急, 可腦子卻沒打結了, 畢竟關係著芊眠呢,她急急地道:「表哥, 不是的,我覺得那書生像是故意接近我的。」

「哦。」楚寔倒沒很驚訝,唯一的驚訝只在於季泠居然能意識到那書生是故意的,「為什麼這麼說?」

「剛才我不是說謝夫人那丫頭奇怪么?那書生扶住我時, 我聞到他身上的氣味和那丫頭的居然一模一樣。」季泠道。

楚寔沒吭聲。

季泠以為他不相信自己, 「表哥,我知道有些難以置信, 我也不相信呢,明明是兩個不同的人,可氣味居然會一樣,這也太奇怪了。」

「氣味一樣很奇怪嗎?」楚寔問。

「對啊,就像千人千面一般,人的氣味也是各有不同的。便是那一模一樣的果子,其實味道也有濃、淡、輕、重的差異,萬沒有一樣的道理。」季泠道。

楚寔喃喃地道:「他們一個是男,一個是女,卻有相同的氣味?」

季泠重重地點了點頭,所以她才覺得奇怪,也才覺得那書生出現得太巧,而出現的次數又太多。

然而楚寔的心思卻已經沒在季泠身上了,走神地繼續擦著季泠的手臂。

這可就苦了季泠了,她如今可不是山裡季大丫了,一身皮肉又細又嫩,哪裡經得住楚寔一直擦,不過一小會兒整個肌膚就都泛紅了。

季泠咬著嘴唇,還不敢哼聲,生怕打斷了楚寔的思緒。

但楚寔的力道實在太大了,這或許是他正常的手勁兒,可用在季泠的皮膚上,她就完全受不住了。嘴唇都咬出血了,還是沒忍住地「嘶」抽了口冷氣。

楚寔一下就回過了神,低頭一看,季泠的手臂已經紅得病態了,皮都快被他擦破了。

再看季泠,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受傷的小鹿一般怯怯,嘴唇上一抹血色,別舔了另類的美和媚,讓人想低頭幫她把嘴唇上的血吮掉。

這次第的風情,幾乎不亞於顛鸞倒鳳過後,不堪承歡的模樣了。

楚寔的小腹升起一團火熱,讓他趕緊鬆開了握住季泠手臂的手,頗為懊惱。但也是在怪不得楚寔,他正值血氣最旺盛的年歲,此次來山東身邊也沒帶個通房,也沒工夫去濟南府的煙花之地,這會兒自制力降低也是正常。

楚寔扯了扯袍子,調整了一下坐姿,蹙眉道:「怎麼疼也不哼一聲?」

季泠鬆了口氣地收回手,用袖子遮蓋住手臂,「也不是很疼的,沒那麼嬌氣的。」

楚寔嘆了口氣,放溫和了聲音道:「下次別這樣了,不管何時何地,我都不願意傷害你,阿泠,你要記住這一點。」

季泠的眼睛有些潤,她不敢抬頭地「嗯」了一聲,蚊子似地道:「我知道表哥一向待我極好。」怕她受委屈,連她還病著都將她帶來了山東,她就知道楚寔是會護著她的。雖然季泠誤解了楚寔將她帶來山東的原因,但也不算誤解得太多。

「待會兒讓芊眠給你上點兒葯吧。」楚寔道,他坐著也沒敢動,只能找點兒話說。

季泠點點頭。

「那東寧寺出現的書生長得什麼模樣?除了氣味奇怪,還有別的什麼嗎?」楚寔問。

一聽楚寔這般問,季泠就知道那書生的事兒只怕不簡單,她便將自己所知道的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我總覺得他是故意接近我,而且那眼神還有姿態,很像,很像……」接下來的話季泠有些說不出口。

楚寔見季泠耳根子都紅了,心下已經瞭然,「你覺得他是在撩撥你?」

季泠趕緊道:「我當然不會搭理他的。」季泠表著決心,其實也就是變相承認了。

楚寔眯了眯眼睛,「你可能畫得出他的模樣?」

季泠有些遲疑,她雖然學過畫畫,但並不算精湛,要將人畫得惟妙惟肖,著實困難。她們學畫講求的本就是神似,並不求形似。

「我只能試一試。」季泠道,「不過那人還是很好辨認的,生得眉清目秀,比尋常女子都還好看。」

「就是說是潘安、宋玉那樣的樣貌了?」楚寔淡淡地問。

季泠很率直地道:「我覺得男生女相不是很好看。」

楚寔滿意地點了點頭。

「表哥,是不是這人有什麼問題啊?」季泠問。

楚寔道:「也不是,只是如今不太平,凡事多留個心眼兒而已。」

「哦。」季泠有些失望,她本想自告奮勇幫楚寔將那人釣出來的,他既然接近自己,想必是有目的的,肯定不會輕易罷休。

「你先才說謝氏多次邀請你去雪寂庵?」楚寔道。

季泠點點頭,說起這個,她又想起一樁事兒來。「謝夫人說她的媳婦阿真就是去雪寂庵上了香才懷上的。那日去東寧寺她也去了,我們去逛芍藥園的時候,阿真看到那書生的時候有些驚恐,雖然只是一瞬,可我覺得她真的是在害怕。」

季泠雖然拙於言辭,也不會來事兒,但卻格外敏感和心細,因此阿真那一瞬間的神情並沒能瞞過她的眼睛。

楚寔點點頭,「我有事去前頭,晚飯就不回來用了。這段時日你就別再出門了,那謝氏也不必跟她來往。」

季泠看了看楚寔的眼睛,點了點頭。她知道楚寔這是為了保護她,所以什麼都不願意她知曉。

楚寔倒是很滿意季泠的乖巧,沒有自以為是地強出頭。比如有些人,有時候幫不了忙,反而會添麻煩,你卻還不能怪她,反而得好言安慰,否則就會家宅不寧。

楚寔站起身,季泠也跟著站了起來,「表哥,那芊眠怎麼辦啊?要跪多久啊?」季泠一直惦記著呢。

「你做決定就好,不過,你也不能太縱著她了,那樣的地方,不管她有什麼理由,都不該沒伺候好你。」楚寔道。

季泠點點頭,「芊眠想必已經明白了。」

楚寔搖了搖頭,看來要讓季泠立起來還真不容易。

楚寔一走,季泠自然就將芊眠叫了起來。

芊眠還有些怯怯,「大公子他……」

季泠道:「沒事兒,表哥只是略微有些嚴厲而已。」

其實楚寔這都算是很不嚴厲了,否則就憑芊眠犯的錯,被攆出去都可以。居然讓居心叵測的男子接近了季泠。

正說著話,水丫從外頭進來說,「大公子讓任總管送了支藥膏給少夫人。」

季泠卻沒想到楚寔還專門記著這事兒。那藥膏塗在手臂上涼悠悠的,立時就緩解了她的疼痛。

芊眠看了心疼地道:「大公子這手也太重了。」

季泠放下袖子道:「不怪表哥,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她不怪楚寔手重,反而覺得自己被那外男碰了對不住楚寔,所以他生氣也是應該的。

但經此一次後,季泠自覺越發了解楚寔了,他不喜歡別人看到她的臉,也不喜歡別人碰到她,她都記在心裡了。不管這件事的對錯,但只要是楚寔不喜歡的,季泠就會儘可能地讓自己不要去犯。

芊眠打趣道:「不過大公子這也是對夫人上心,所以才看得這麼緊。」這佔有慾也沒誰了。

季泠卻沒像芊眠那麼樂觀,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怪癖,楚寔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和人也是人之常情。就好比季泠也不喜歡別人動她廚房裡的那些罈罈罐罐。

無他,敝帚自珍爾。

連著幾日楚寔都在前頭忙公事,回內宅也不過只是換件衣裳,但早晨倒是不忘催促季泠練習五禽戲。

因著不能出門,巡撫督府的廚房又狹小昏暗,季泠不怎麼肯進去,於是閑得無聊,也時常去後花園裡轉轉。

園子里一個蒔花婆子正在種下新苗,季泠從她身邊路過原也沒留意,只是她的裙環因為走動的晃動剛好碰到了那婆子,讓她歉意地「呃」了一聲。

那婆子忙地起身朝季泠行禮,兩人因隔得很近,所以那婆子身上的汗腥味一下就竄入了季泠的鼻子,她心下大驚,但臉上卻還能稍微保持平靜。

季泠仔細打量了這婆子一眼,無論是身形還是樣貌實在是和那日的書生,還有謝夫人的丫頭都不同,可奇怪的是他們三人的氣味居然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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