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季泠抿嘴笑道:「就是秋露白, 只是那露水卻是去年從荷葉上收來的,收得不多, 總共就得了一瓮釀酒, 所以也不能勸你多吃。」

苗蘭香又喝了一口, 「真是清香醇厚, 這炎夏喝了也不覺性熱, 夫人真是好靈巧的心思。」心思不僅靈巧, 而重要的是空閑功夫可實在太多了。苗蘭香自問, 她可沒有那般功夫能去收荷葉上的露珠釀酒,成日里忙裡忙外的都忙不完呢。

一頓飯用得賓主盡歡, 苗蘭香道:「真是汗顏,次次來都偏了夫人的好東西,再這麼吃下去,我回家對著那些飯菜可就難以下咽了。」

這馬屁可算是拍到位了, 季泠既不喜歡人稱讚她容貌, 也不喜歡人說她嫁得好夫婿,唯獨誇她廚藝, 她最是歡喜。

酒後微醺,季泠又讓芊眠兌了一盞今年新作的野薔薇糖露來與苗蘭香吃,此物解酲最好不過,糖露微甜, 倍野薔薇之香, 奇香異艷,真是見所未見。

苗蘭香飲了一口就愛上了, 忙地細問了季泠做法。季泠細細地說了,也沒什麼特別麻煩費事的,說得直白點兒,就是用飴糖腌制各色鮮花,譬如野薔薇、玫瑰、丹桂柑橘之類,其中秋海棠雖然無香,可腌制之後卻能獨發幽香。只是需要先腌製鹽梅,得了梅鹵,放入瓮中,糖露才能不敗。

苗蘭香笑道:「夫人可真是天上的人似的,這等精巧細膩的吃物也就你想得出來,最難能可貴的是,還一點兒不費神,簡單易得,我們這些個凡夫俗子卻怎麼也想不出。」這話雖然誇張,但也基本屬實,如今聽季泠說了做法自然不難,可以前苗蘭香卻是想都沒想過的。

季泠被贊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鬢髮,「也沒什麼,只是我成日里愛琢磨這些而已。」

因著飲了酒,雖然喝了糖露解酒,但苗蘭香依舊有些倦,季泠便讓人領她去了客房休息。

下午時分,季泠讓芊眠取了一罐她去年做的菊英糖露,想著送給苗蘭香。

芊眠道:「這菊英糖露少夫人總共就做了這一小罐,自己不留點兒啊?」

季泠道:「我觀蘭香有些性熱,這菊英祛火,難得她喜歡喝,就送給她吧,咱們今年再做一罐子就行了,又不費事兒。」對季泠來說這是手到擒來的,可對別人來說照著葫蘆畫瓢也未必能成那個味兒。

芊眠不再多言,捧了菊英糖露罐往客房去,卻沒看見苗蘭香,心下奇怪,便四處找了找,這一路便找到了牆角下,卻見苗蘭香正和負責茶房的丫頭鹿鳴在小聲說話。哪怕四周沒有人,那鹿鳴也用手擋在嘴邊幾乎貼在了苗蘭香耳邊低語。

芊眠雖然聽不見她二人說什麼,可心裡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她抱著糖露罐子氣呼呼地回了主屋,一進門就對著季泠道:「虧得少夫人對她掏心掏肺,結果人家的手都已經伸到咱們院子里來了。還有鹿鳴那背主的小蹄子,居然勾結外人,少夫人,你這次絕對不能輕饒她。」

季泠放下手中的書卷,「出什麼事兒了?」

芊眠這才將剛才看見的事兒說了出來。

季泠聽見後臉色倒是沒怎麼變,可眼神明顯黯淡了下去,她雖早料著苗蘭香是為了楚寔才來親近她的,可想著自己赤誠對人,人也會赤誠對她,難得有個說得攏話的人,她自然百般珍惜,可如今看來苗蘭香卻是沒用幾分真心的。

這探查別人家內院的事兒乃是大忌,季泠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可她一時半會兒還顧不上想怎麼處置鹿鳴的事情,心下這會兒正傷著呢。不由想到,自己還大言不慚地想幫楚寔,結果卻是「引狼入室」,也不知鹿鳴都說了些什麼消息給苗蘭香。

不過季泠又慶幸,楚寔在內院的時間不多,話就更少,就是季泠都不知道多少東西,更遑論鹿鳴呢,如此想想,楚寔的謹言慎行還真是對的,有自己這般的妻子對他可真是累贅。

到此,季泠的情緒又開始反覆,她自己也覺得煩心,苗蘭香來告辭時,她也沒挽留,只淡淡地應了。

雖說這與她平素的態度大相徑庭,可苗蘭香卻顧不上留意,因為她今日從鹿鳴那裡打探出了個「大消息」,急著趕回去告訴苗冠玉。

「你說什麼?楚大人至今都沒和季氏圓房?」苗冠玉本來正病蔫蔫地躺在床上,聽得這消息後,立即坐了起來,看那精神頭,倒像是病都好了一大半了。

苗蘭香點點頭,「嗯,他在主屋從沒要過水,鹿鳴也不曾見那邊有東西要洗。所以便留心了起來才發現的。」

說罷苗蘭香忍不住道:「真不知楚大人怎麼想的,季夫人那般的天仙人兒,他居然放著……」後面的話苗蘭香趕緊打住了,她這才想起來,苗冠玉還是個孩子呢。只是苗冠玉多智近妖,以至於她經常忘記,她還是個孩子。

苗冠玉聞言道:「這有什麼,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馳,美貌並不是女子的依仗。何況楚大人那般的人,怎麼會被美色所迷。季氏用手段逼著他娶了她,他心裡自然不高興,娶進門讓季氏守活寡不是正該的么?」

苗蘭香聞言不由嘆息,她是真沒覺得季泠心機重,只是女人為了可以嫁得好人家,使點兒手段再所難免。即便是苗蘭香嫁給祝長崗,當初也不是沒小小使用手段的,勾得祝長崗動了心這才成功的,否則哪怕祝長崗年歲大了,又其貌不揚,可想嫁給他做續弦的也大有人在。

想著季泠一直在守活寡,同為人的妻子,苗蘭香少不得會同情季泠。

「姐姐嘆息什麼呀?她那樣的人本就配不上楚大人,出身就不說了,性子又無趣,楚大人不中意她也是自然的。」苗冠玉道。

「哎,所以說咱們女子命苦啊,好容易嫁得了好人家,卻還得用盡心機去爭寵,若是男人的心沒在你身上,這日子過得就艱難了。」苗蘭香道。

苗冠玉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麼,沉默好一會兒之後才繼續道:「人生在世誰不難啊,好比姐夫在外頭不也要爭寵么?比姐姐在內院還難十倍百倍呢。」

苗蘭香聽見苗冠玉這比方不由笑出聲來,「你這比方可真逗,不過想想也是,你姐夫在官場上混,可不就是爭寵么?」

又聊了一陣子,苗蘭香忽然想起苗冠玉還在病中,不由懊惱,「呀,瞧我顧著說話都忘記你還病著呢?聽雲兒說你晚飯都沒吃,現在可有胃口了?」

苗冠玉摸了摸肚子,笑嘻嘻地道:「嗯,肚子都咕咕叫了呢,姐姐,我想吃你做的酸筍雞皮湯,姐姐做的飯菜是最好吃的。」

「哎呀,我做的算什麼呀,季夫人的廚藝那才真是一絕呢。」苗蘭香忍不住又想起了今日中午吃過的核桃肉,還有喝過的秋露白,更有那野薔薇糖露,無一不讓人想起來就口舌生津。

苗冠玉卻是撇撇嘴,「她不得楚大人的心,閑來無事自然只能專研廚藝,可不像姐姐這般,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就你嘴甜。」苗蘭香戳了戳苗冠玉的額頭。

這邊苗蘭香和苗冠玉姐妹倆正樂著呢,季泠那邊卻是一直悶悶不樂,楚寔回屋裡立即就察覺了不同。

儘管季泠在他入門時也和往常一般站起來微笑相迎,可那笑容里的勉強卻瞞不過楚寔的眼睛,他拿過芊眠絞來的帕子擦了擦臉和手,在榻上坐下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不高興?」

季泠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的喜怒難道都寫在臉上了不成?

「挨打了?」楚寔笑道。說不得季泠那樣的動作還真讓人誤會,當然他二人都清楚這是玩笑話。

季泠搖了搖頭,正要答話,卻是水丫端了一碗糖露上來,乃是楚寔喜歡的秋海棠露,不那麼甜,也不那麼香艷,別有淡雅而蘊藉的香氣,用來解酒最合適不過。

楚寔接過來喝了道:「你這糖露做得卻好。」

季泠的心思都轉到了楚寔身上,「表哥若是喜歡,今年我再多做幾罐秋海棠露。」

楚寔點點頭,看了一眼旁邊伺候的芊眠和水丫,兩人便躬身退下,他這才示意季泠在他對面坐下,「說吧。」

季泠雖然覺得這件事顯得自己很無能,有些丟臉,可又擔心萬一鹿鳴真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於是把下午芊眠看見苗蘭香和鹿鳴私下說話的事情說了出來。

楚寔冷笑了一聲,「這手伸得未免也太長了。」

季泠低頭道:「都是我不好,不該和苗氏來往那般近的。」

楚寔搖搖頭,「人在世上,哪有不和人往來的,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件事還得落在背主的鹿鳴身上,若是雞蛋無縫,蒼蠅便是想叮也沒有落嘴的地方。」

季泠抬頭看向楚寔,知道是她內院管得太鬆了,「我明日就召集下人訓話。」

楚寔又搖了搖頭,「下人可不是你訓兩句就能管好的,你在府中至今也沒立過威,正好借這次機會敲打敲打他們吧。」

季泠點點頭,「我想著明日找個牙婆來將鹿鳴賣掉,讓大家都看著。」這便是季泠能想到的最大的殺威棒了。

楚寔不予置評,反而問道:「那苗氏那邊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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