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你天性不喜歡應酬熱鬧, 出門時可以帶上繁纓,她會幫你的。」楚寔道。

季泠點點頭, 她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 繁纓在人際往來方便可比她強多了。

「放心吧, 你這樣的主母, 打著燈籠也難找, 繁纓是個聰明人, 只會想方設法幫你的。」楚寔這是給季泠吃定心丸, 怕她忌憚繁纓。

「我知道的,繁纓姐……繁纓一直都在幫我。」季泠道。

楚寔頷首, 「不過她的身份究竟還是太低,這樣吧,你做主讓她做姨娘。」楚寔這是在把施恩於下的好事兒給季泠。

季泠連連點頭。

只是繁纓本人卻是不太情願的。像魏姨娘那樣做姨娘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做丫頭見楚寔見得多, 可是既然季泠開了口, 繁纓也不能說什麼,否則就是不識好歹了。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礙了季泠的眼, 讓她要想出這招對付她。

季泠那麼敏感的人,如何能不明白繁纓的不情願,她繼續道:「不過你伺候了表哥那麼些年,他也不習慣再由別人伺候, 所以還得辛苦湯姨娘你繼續伺候表哥的起居。」繁纓娘家姓湯, 因做了丫頭,大家習慣稱名, 反而沒多少人記得她的姓了。

繁纓是沒想到季泠會如此說,有些汗顏,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多謝少夫人。」

「恭喜湯姨娘了。」芊眠上前給繁纓行禮,繁纓趕緊讓了一半。

晚上芊眠又帶上小丫頭各自出了份子錢在家裡置辦了一桌酒席,以為繁纓賀,這自然也有季泠的意思在,她出了二兩銀子,是以酒席辦得很體面。

沒過兩日苗蘭香便又帶著苗冠玉上門了。

「這次是專門來跟夫人道謝的。」苗蘭香笑道,「端午夫人送的粽子,真是聞所未聞,前所未見,咱們可都算是開了眼界了。」

華陽縣雖是成都府下轄縣,可距離也不算近,騎馬也得一個多時辰才能到,不過季泠因為和苗蘭香還算交好,因此也差人送了過去。

「你們喜歡就好。」季泠道。

「冠玉可是喜歡得不得了呢,直催著我來跟府上的廚娘討教呢。」苗蘭香道。不過她這話半真半假啊,這一趟來楚府的確是苗冠玉催著她來的。

苗蘭香的本意是不願再親近季泠,畢竟說也不願跟心機深沉的人打交道。可苗冠玉卻說,「楚夫人的心機越深,你就越不能半途而廢,否則她定然會知道姐姐對她心中不滿的,她略略說幾句,就夠姐夫吃一頓掛落的。」

苗蘭香想想也是這個理兒,這才又上了門。

聽的苗蘭香如此說,旁邊的繁纓開口道:「不是廚娘做的呢,是少夫人親自下的廚。」

「呀。」苗蘭香這是真的驚訝了。

苗冠玉卻是沒什麼反應,她的眼睛一直盯著繁纓看。

季泠道:「這是湯姨娘。」以前季泠見苗蘭香時,都沒叫上繁纓,但如今繁纓成了姨娘,身份不一樣了,季泠願意帶著她見客,那也說得過去了。

繁纓上前給苗蘭香見了禮,又送了一隻金鐲給苗冠玉當見面禮。因為跟了楚寔這麼久,繁纓手裡也有不少好東西,這隻金鐲子是揚州那邊的款,現在還沒在蜀地時興起來,做工十分精良。

苗冠玉道了謝,不過小臉上卻沒露出多少歡悅來。

因有了繁纓在場,就不用苗蘭香一直費神找話題了,遇到冷場的時候,繁纓也會出來打圓場,如此下來苗蘭香跟繁纓說了不少話,她以前打聽楚寔的事兒,從季泠嘴裡可一句話都聽不到,然而繁纓卻會透露幾許。

用過午飯,苗冠玉在園子里玩兒時,不小心扭了腳,季泠忙地請了大夫來,雖說不嚴重,卻是不能走路了。

季泠自然要留苗冠玉住下,苗蘭香張嘴就想拒絕,哪有這樣叨擾的道理,找個婆子背到馬車上便是了。然而苗冠玉卻在背後拉了拉她的絲絛,苗蘭香也就沒再說出反對的話來。

季泠便讓繁纓去準備客房,領了苗氏姐妹下去暫歇。

等屋子裡沒人時,苗蘭香不由感嘆道:「楚大人的周圍湯姨娘卻是個好相處的,做事也細緻,將咱們招待得真是無微不至。」

苗冠玉嗤了一聲,「瞧著好相處,卻未必真的好相處呢。姐姐莫要小瞧了這些個女人,心眼兒多著呢。楚大人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最後就繁,就湯姨娘成了姨娘,姐姐就該知道不可小覷了。」

苗蘭香道:「我可沒敢小覷她。只是布政使柴夫人似乎不喜楚夫人,你說我是不是該慢慢疏遠啊,否則惹鬧了柴夫人可也不好。」

苗冠玉道:「姐姐的目光怎的這般短淺?柴大人勢大不假,可姐夫能攀得上么?一個小小華陽縣還沒看在人眼裡呢。如今好容易搭上了楚大人的線,他年少有為,你可仔細瞧著吧,對楚大人而言入閣是遲早的事兒,楚府一門只怕會出三位太傅呢。」

苗蘭香道:「曉得了,我也就是隨便說說罷了,對了,你剛才拉我做什麼?便是要親近楚夫人也用不著在人家裡住下來吧,多不方便啊。」

苗冠玉低頭道:「姐姐就當是我任性吧,咱們明兒再回行嗎?」

苗蘭香最是疼苗冠玉,聽她這般道,也就沒再問了。

因著季泠送了信去前院,說是今日苗氏姐妹要在府里暫住,楚寔避嫌也就沒回內院用飯,連歇息也是去的書房。

晚上納涼時,苗冠玉問季泠道:「夫人,楚大人晚上不回來么?」

季泠笑著道:「他今日歇在書房。」

苗冠玉失落的神情落在季泠眼裡,她也沒多想。畢竟苗氏姐妹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門,季泠還是知曉原因的,她可沒那麼大本事。

苗冠玉嘆息一聲,「哎,還以為能見著楚大人呢,這樣回去就能跟芳兒有個交代了。」

「芳兒是誰啊?」季泠逗著苗冠玉道。

「芳兒是王教諭的女兒。」苗冠玉道:「她聽她爹說,楚大夫以前是知制誥,字寫得可漂亮了,多少人都想求楚大人的墨寶呢。她爹爹生辰快到了,想送個生辰禮物給她爹爹,又聽說我見過楚大人一次,就想著楚大人的墨寶了。」

苗冠玉期盼地看著季泠,季泠實在有些說不出口拒絕的話,但是楚寔的主她可做不了。這墨寶的事兒,季泠就更不敢自作主張了。她在楚府時,很多故事都是聽過的,老太太也說過,但凡行諸文字的東西都要小心謹慎。

「這個可得楚大人點頭才行,改日我替你問問好么?」季泠道。

苗冠玉點點頭,道了謝。

不想次日午間,苗冠玉又舊事重提,「夫人,你能現在幫我去問問楚大人么?因為王教諭的生辰過幾日就到了,我怕錯過了,芳兒會傷心的。」

季泠有些為難,苗蘭香拉了冠玉一把,「冠玉,你怎的這般不曉事,你再這樣,下次我不帶你來了。」苗蘭香是真有些生氣了,冠玉很少有如此不懂事的時候,季泠便是脾氣再好,那也是知府夫人,若惹惱了她,可就夠她們吃一壺的了。

苗冠玉懸泫然欲泣,低下頭不再說話。

畢竟只是個八歲的小孩子,季泠有些於心不忍,不知怎麼的看到苗冠玉就想起自己小時候,雖說苗冠玉父親還在,可母親已經離世,繼母入門,苗蘭香不放心才將苗冠玉接到自己家的。

而季泠自幼失怙,對喪父或者喪母的小姑娘總會多幾分憐憫,於是她彎下腰用自己的手絹為苗冠玉擦了擦眼淚,「別哭了,冠玉,我這就差人去替你問可好?」

季泠緊守著自己的本分,若非萬不得已是絕不會自己去前頭衙門尋楚寔的,於是讓芊眠去前頭找桂歡傳話。

繁纓是沒想著季泠會答應苗冠玉的,她有心勸兩句,可這般情形估計季泠也不會收回說過的話,她心裡不由嘆息,季泠的心腸太軟,這般性情將來若是再進來幾個人,只怕季泠的血肉都不夠人吃的。

芊眠領了命正要去前頭找桂歡,卻聽苗冠玉在旁邊加了句,「芊眠姐姐,你可不可以跟楚大人說,是我,苗冠玉求他的。」

這話說得實在太突兀,眾人聽了心裡都覺詫異,可又想著苗冠玉是個小孩子,也就沒往深處想。

眾人又歇了會兒,就等著芊眠的回話,季泠心裡已經盤算著,楚寔拒絕後,她該送點兒什麼逗苗冠玉開心,可不曾想芊眠再回來時,手裡已經捧了一幅字。

「天道酬勤」。這四個字送給一縣教諭倒也貼切。

只是在場眾人看到這幅字時,卻是心中各有滋味。

繁纓是很不是滋味地看著季泠,季泠和楚寔至今未曾圓房她是知道的,本以為楚寔對季泠也沒多少心思,可如今他竟然只為季泠一句話就送出了一幅字,這實在太讓繁纓吃驚了。

當初在揚州任上時,繁纓沒少見人來求楚寔的墨寶,可他從沒答應過。

季泠則是有些怔忪地望著窗外,她也是沒料到楚寔會送出墨寶。然而她和繁纓兩人自然都想不到冠玉身上去,因此季泠不能不想楚寔難道是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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