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楚寔都這般說了, 季泠也不能再反駁,尤其是人前。

楚寔扶著季泠上了馬車, 才回身對江二文道:「修文明日若是有空, 酉時二刻我在聚賢樓恭候。」

修文是江二文的字, 好歹念過幾年私塾, 便是現在做生意, 出去應酬也得有個字型大小, 所以便取了「修文」為字。

江二文心裡一動, 他這樣做小本生意的,能搭上楚寔這樣的人, 簡直是求也求不來的機緣,立即道:「明日我一定去。」

季泠坐在馬車上,思緒紛亂,她怕楚寔小瞧了江二文, 不知道銀票是三千面額的, 這人情並不小。便是老太太給的,也才三千兩呢。

過了一小會兒, 馬車便停了下來,即便季泠在走神,也知道不可能這麼快就到了楚府。正疑惑間,卻見楚寔掀開了車簾朝她道:「下來吧, 戴上帷帽。」

季泠依言下車, 聽著外面的哄鬧,才知道他們並沒回楚府, 而是到了大街上。

楚寔扶著季泠的手肘讓她下車,在她身邊道:「去綢緞鋪子逛逛。」

季泠不解其意,卻並不輕易出聲質疑,反正楚寔做的事情總是有他的道理的,她要是動不動就問,他指不定要不耐煩。

走進綢緞鋪,楚寔道:「你挑一挑。」

季泠點點頭,雖然不解楚寔的意思,可不由就想到自己的那些衣裳,她個子竄得快,所以衣裳都有些不夠穿,時常要添補,莫不是楚寔發現了?

儘管季泠如今已經嫁給了楚寔,老太太除了給了三千兩的銀子壓箱底,也給她準備了許多布匹。但她還沒來得及做衣裳,所以楚寔才帶她來買綢緞?

季泠一邊想一邊在掌柜的抱出來的綢緞上瀏覽了片刻,很快就挑出了三匹,天藍、櫻草、丁香三色,分別是一匹湖綢、一匹妝花羅、一匹織金緞。

「這麼快就挑好了?」楚寔似乎有些詫異。顯見是見過其他女子看到綢緞就走不動的樣子。

季泠點了點頭。

楚寔招來掌柜的,自己又伸手點了二十幾匹然後道:「都包起來,送到東安巷第二家。」

儘管是京城最大的綢緞莊之一,但也難得遇到出手如此闊綽的買主。光是珍貴的繚綾就選了五匹,掌柜的自然連聲應好。

季泠忍不住想撩開帷帽說話,東安巷是什麼地方啊?難不成她剛才會錯了意,這些不是給自己買的。

就在季泠抬手時,楚寔也回過了頭,伸手替她將掀開一點的帷帽又合攏了來,「東安巷那宅子是當初你和岳子思議親時,老太太讓買的。」

季泠這才想起那日相看過的士子岳尋來,不由臉一紅。老太太的確提過,要買個宅子,讓她以後就住在楚府附近的。卻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這麼多變故。

季泠臉紅,是怕楚寔介意,不過看楚寔提起那件事,毫無芥蒂的樣子,想是沒放在心上。

「那宅子既然已經買下來了,也還是算作你的嫁妝吧,回頭我把房契給你。」楚寔道。

季泠其實沒想過老太太手腳那麼快,兩家還沒換庚帖,她居然已經讓楚寔買下宅子了,可見其心多誠。

至於為何買了這麼多綢緞不送回楚府,卻要送到東安巷,季泠也沒多問。她嘴笨心卻不拙,知道楚寔是為她考慮。

老太太素來勤儉持家,所以姑娘們一季都是四套衣裳,沒有增補。如今她剛嫁入楚府,就驟然買入這許多綢緞,自然不能大大咧咧地拿回府,否則老太太豈不多想?原本只挑了三匹還沒什麼的,可卻沒想到楚寔眼睛都不眨地就又挑了許多。說起來,季泠倒是有些看不準楚寔是個什麼意思了?

對她這樣的妻子有必要如此用心么?

從綢緞鋪出來,季泠以為要上馬車,結果卻被楚寔虛扶著腰,走到了大街斜對面的銀樓。

「挑幾副頭面吧。」楚寔道。

季泠總算是明白了楚寔的意思。她頭面有限,嫁妝里老太太添了四套,可在京城出門應酬,四套卻是遠遠不夠的。如此風俗崇富,每回戴出門的首飾都要不重樣,但凡重了一樣就要被人私底下碎嘴。

季樂為了這件事沒少跟季泠抱怨,說她都不好意思出門做客了。

季泠跟著老太太這麼多年,還是識貨的,只看一看便知曉哪些昂貴,哪些一般,哪些便宜了。她選了四套,一套赤金、一套珍珠、一套翡翠和一套碧璽的,樣式都是新式的,不過個頭不大,翡翠成色也不算頂好,價格么自然是居於中等甚至偏下。如此楚寔也不至於囊中羞澀。

誰料楚寔直接道:「這些都不好,掌柜的,把你歷年珍藏的拿出來吧。」

每家銀樓自然有自己壓箱的寶貝,等閑人來都看不到的。但楚寔說話,掌柜的還是很給面子。捧出一個黑漆嵌百寶的盒子,裡面擱著十幾枚大小不一的紅寶石,另有一個嵌螺鈿的匣子里,盛著水頭極好的翡翠,此外還有貓眼石等。

最後楚寔全部要了,讓掌柜的按照最新的樣式打制首飾,然後又在店裡現成的上品金鑲玉頭面、珍珠頭面里給季泠選了幾套,還有幾套打造得更精緻的赤金、金累絲的頭面,並一副點翠頭面。

加起來現成的就拿了十來副,更不提那幾套訂製的了。

季泠一時覺得壓力好大,楚寔下了這樣大的本錢,將來她出去應酬官眷時就更不能給楚寔丟臉了。這一刻季泠真是深恨自己不是季樂,能在那一群貴婦人里往來自如。

季泠的壓力落在楚寔的眼裡就是鬱郁,如果一個女人,連買綢緞和首飾都提不起興緻來,那就只能說明陪著她的那個人不對。

楚寔似乎也沒了興緻,選了首飾,便將季泠送回了楚府,自己換了身衣裳出門去了。而季泠卻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提江二文給了多少銀子。

因為綢緞和首飾並沒送到楚府,所以芊眠也不知道季泠都幹什麼去了,只好奇地道:「還以為過了午晌,姑娘……」

「錯了,瞧我這嘴,該喊少夫人的,本以為過了午晌,少夫人就要回來的,我還讓鳴燕去門口看了好幾回。」芊眠道。

季泠「嗯」了一聲,也沒什麼力氣多說話。

芊眠伺候著季泠換衣裳又問道:「大公子陪少夫人在姨家坐了挺久的么?」

季泠搖頭道:「沒有,吃過午飯又去了綢緞鋪和銀樓。」

芊眠奇道:「既去了這兩處,怎麼沒買東西回來?」

季泠嘆一聲,轉頭看向芊眠,「怎麼辦,芊眠?我感覺我恐怕達不到大公子的期望。」

芊眠不知道季泠沒頭沒腦地怎麼冒出這麼一句,「少夫人怎麼這樣想?」

季泠低下頭道:「大公子買了許多首飾給我,大概是怕我今後出門給他丟臉。」想到這兒,季泠不由有些頹喪,甚至說出「還不如給人做妾」的話來。

「呀,少夫人怎麼能這麼說?」芊眠道。

季泠也只是一時胡說而已。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性子,並不善於應酬交際,能幫楚寔的極少,不給他得罪人惹禍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好在季泠的擔憂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第二天吏部就有了行文,遷楚寔為陝西漢中府同知。一旦朝廷正式行文,官員就不得無事推延,必須儘快啟程。

季泠是晚上去嘉樂堂給老太太問安才知道消息的。

而楚寔並不在府中,想是因為吏部行了文,同年、同窗就要開始給他踐行,一日里應酬至少三、五台,晚上能歸家都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這些日子晚上,偶爾楚寔並不回家,但也總會著南安回來通傳一聲,若是歸家,也是極晚的,季泠早就等不住睡了。楚寔依舊是睡在外間的榻上。

季泠心裡雖然覺得委屈楚寔,可因為在新婚期,若是新郎官搬出新房,只怕背後要出不少閑話,她便也就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好容易這日楚寔總算回來得早些了,季泠正在南窗下做針線,想著楚寔就快赴任,她怎麼也得給他趕一套衣裳出來,不然她這個做妻子的就太不盡責了。

楚寔進來時,季泠揉了揉眼睛趕緊起身,局促地站在原地,看著繁纓迎上去替楚寔換了屋內穿的鞋,又擰了熱帕子給他擦臉。

楚寔朝對面的季泠做了個坐的手勢,「我就回來換身衣裳,晚上東正書院的幾個學子給我踐行,我還得去。」

「嗯。」季泠又重新坐下,不知道該同楚寔說什麼。

但美人天上的確是佔便宜的,即便一言不發,可只是那麼靜靜地坐著就養眼,看著便舒心,讓人一掃疲憊。楚寔看了季泠片刻才道:「這幾日天氣又暖和了些,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季泠點點頭,至少已經不用再穿戴毛皮的冬襖了。

楚寔將手探過他和季泠之間隔著的矮几,摸上季泠的手背,依舊是涼得發寒,「還是繼續用手爐吧。」楚寔又瞥了眼季泠身側放著的笸籮以及做了半截的衣衫,明顯是男子的袍服,想來是給自己的。「你自己別做衣裳了,費眼睛。要做的話,讓繁纓或者芊眠幫著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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