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芊眠說得頗為委屈, 昨晚可是洞房花燭,楚寔又沒有醉得不省人事, 她趕上去伺候時, 他眼神清明, 步履穩定, 怎麼會沒有洞房的能力?新婚夜沒有落紅, 連新娘子都沒碰, 以後讓季泠怎麼立威?

季泠卻一點兒也不驚訝, 這和她夢裡如出一轍呢,雖然楚寔不是楚宿, 可到底是兩兄弟對吧?

季泠低聲道:「大公子呢?」

「大公子打拳去了。」芊眠道。楚家的男子,即便不能叫文武雙全,但日日也是要練拳舞劍強身健體的。

季泠搓了搓手,想著今日還要去拜見老太太以及大老爺和蘇夫人, 還有一眾親朋要招待, 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芊眠, 扶我去沐浴吧,水要熱一點兒。」

雖說二月已經開春,比冬日裡要好上了不少,但季泠依舊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還被凍著, 做什麼都僵硬, 必須靠滾燙的熱水沐浴,才能緩解一會兒。

楚寔回屋的時候, 季泠剛從凈室出來,一身還帶著溫熱的水汽,她沒料到楚寔這麼快來,身上只穿著白綾中衣,裹著披風,想儘快窩到床上去換衣服,實在是太怕冷了。

可中途遇到楚寔,這樣穿就有些太隨便了,季泠的臉「噌」地就紅了,雙手拉著衣襟,還是端端正正給楚寔行了個禮,「大公子。」

「怎麼還叫我大公子?」楚寔在季泠的領口瞥了一眼問道。

季泠站了這麼一小會兒,就又開始覺得冷了。但臉依舊紅著,支吾了半日,也沒把「夫君」或者「相公」兩個字喊出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那麼艱難。

可楚寔就那麼站著,似乎在等她支吾,季泠硬著頭皮喚了聲,「寔表哥。」聲音比蚊子也高不了兩度。

好在楚寔也沒為難她,「行,以後就這麼叫吧。」楚寔伸出手摸上季泠死死拉住衣襟的拳頭。

季泠吃了一驚,像給被登徒子給唐突的姑娘家似的往後退了退,但才一退她就知道自己錯了,又趕緊站住。

楚寔就像沒看見似的道:「手怎麼這麼冰?趕緊上床去吧。」

季泠點點頭,如蒙大赦一般地走了。

楚寔走進凈室,洗澡水下人還沒來得及收拾,他伸手試了試水溫,即便是現在,都感覺燙人,楚寔心裡嘀咕道,這水溫燙豬毛都可以了,季泠是怎麼忍受住的?

季泠剛轉出來,就見繁纓手裡捧著乾淨的衣裳正要往凈室去,看見她,就墩身行了禮。

季泠點了點頭。

待楚寔洗漱出來時,芊眠正在給季泠梳頭,而繁纓則上前踮起腳給楚寔整理衣領,繼而再整理腰帶以及荷包。

兩方都是無聲無息的,整個內室寂寂無聲。

楚寔不說話,季泠就更找不著話說。

到楚寔的衣襟整理得一道褶子也沒有之後,他走過來從芊眠手裡抽出寶相花金簪,對著季泠的頭看了看,從左側插了進去。

對女子而言,這就是極其親昵的行徑了,她還從沒跟男子這般親近過呢。季泠臉一紅,聽見楚寔說「走吧」,也就沒顧得上再紅臉,慌張地站了起來。

芊眠趕緊上前替她整理衣裳,繁纓也恭敬地上前一步,躬下身幫季泠整理腰帶。

季泠完全不敢去看楚寔,一直都低著頭。

芊眠將季泠送出門,給她披了件猞猁猻毛的披風,又把手爐裝在暖袖裡遞給季泠。

楚寔側頭看了看季泠,這個天氣,他已經只穿一件夾袍了,連夾棉都不需要,便是繁纓等女子也不過穿一件薄薄的夾襖,哪裡像季泠這般,還跟在過嚴冬一般。

「落水之後就一直這樣么?」楚寔問跟在他身後半步低頭走路的季泠道。

「嗯。」季泠抬起頭應了一聲,以為楚寔還要再說什麼,可他卻望向了前方沒再開口。

季泠也就重新低下了頭,她的膝蓋又開始疼了,針扎似的,每走一步路就在受刑,可不僅不能皺眉呼疼,臉上還得做出若無其事的神情。

然後季泠就感覺楚寔放緩了腳步,等著她一起走,還將手掌貼到了她背後,跟昨晚一般,支撐著她身體的重量。

季泠側頭偷偷瞧了一眼楚寔,哪知正碰見楚寔也在看自己,臉不由又紅得關公似的了。

到了嘉樂堂,季泠和楚寔聯袂而入,老太太只覺得眼前一片敞亮舒坦,任何人看到如此美好般配的一對兒璧人時,都會覺得眼睛舒服。

季泠今日穿了件朱紅纏枝牡丹的織錦緞袍,領口裹著白狐毛,雖然臃腫,可她身段太瘦了,又高挑,這麼一身在她身上反而顯得挺拔端莊。

一張臉欺霜賽雪,玉骨冰肌,被硃紅色襯出了一絲桃花粉,尤顯得嬌嫩妍麗。和高大清俊的楚寔站在一處,就像是玉樹仙葩,看得人心曠神怡。

若是撇開季泠的出身和略顯笨拙的性子,蘇夫人覺得光看臉,季泠還襯楚寔的。但是娶媳婦哪兒能只看臉呢?

蘇夫人忍不住撇了撇嘴。

季泠的睫毛顫動了一下,上前給老太太跪著請了安。她只是嘴笨,性子又安靜,但人並不瑟縮,畢竟是老太太養出的,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很叫人喜歡。

老太太既然已經接受了季泠成為她孫媳婦的事兒,也就不會再挑剔,只會往好的方向看,於是笑著喝了季泠敬的茶,給了紅包。

季泠接過紅包,正要起身,卻感覺旁邊的楚寔託了托自己的手肘,一時有些受寵若驚,朝楚寔笑了笑,表示謝意,然後便被他帶著走到了大老爺和蘇夫人的跟前。

蘇夫人瞪了一眼楚寔托著季泠的手,別以為她不知道,昨晚楚寔壓根兒就沒碰季泠,床鋪是乾淨的,也沒有元帕,現在在她跟前做什麼親親我我?

但蘇夫人心裡清楚著呢,楚寔這般做就是為了讓她這個做娘的知道,季泠已經是他媳婦了。

當著老太太的面,蘇夫人也不能給季泠難堪,艱難地喝了口媳婦茶,不過碰了碰嘴角就放下了。

有老太太在,季泠的見禮都還比較順利。

次日便是歸寧的日子。若季泠嫁的不是楚寔,她歸寧的時候就該回楚家,可現在她則需要回她姨家。

余芳一家如今已經搬到了果子巷,因為江二文開始做生意的緣故,不用再給束脩,所以家裡的日子也過得輕鬆了些。當然跟楚家一比,那就是雲泥之別,怕是連楚寔能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季泠早早地起了床,掛記著今日能回她姨家,昨晚半夜就醒了。楚寔自然依舊睡在外間的榻上,並無同床的意思。季泠知道這是因為在新婚期間,他總不能那麼打自己的臉而去繁纓屋裡,畢竟楚寔是最孝順老太太的。

楚寔打拳回來的時候,季泠已經收拾好自己了。他一邊往凈室去一邊回頭對季泠道:「等會兒吃了飯,我同你一起去果子巷。」

季泠一愣,想著楚寔這樣矜貴的人在她姨家怕是連個能坐的點兒都找不到。他這一去,還不知道她姨家要怎麼折騰呢。有這樣的念頭升起,季泠又開始反省自己不識好歹,其實楚寔願意陪她去果子巷,已經是很照顧她的顏面了。至少夢裡的楚宿就沒做過這種事。當然這也是因為楚寔行事並就比楚宿周到,他不管做什麼,都讓人挑不出錯兒來。

用飯的時候,季泠吃得很少,一邊還要配合楚寔的速度,見他擱碗,她也就立即停了筷子。

「吃好了?」楚寔問季泠。

季泠點點頭。

「是不是不是王廚娘做的,你不喜歡吃?」楚寔問,因為王廚娘只給老太太做飯菜。

季泠忙地搖頭,表示自己沒有挑三揀四。

楚寔見她如此謹小慎微,又道:「從明日起你早晨就回嘉樂堂陪老太太用早飯吧,她老人家一個人也孤單。」

季泠沒敢點頭,雖然她也是極想老太太的,也極想王廚娘做的飯菜。季泠仔細地梭巡著楚寔的神情,發現從他臉上並看不出喜怒來。

這可是很不尋常的,季泠性子敏感,別人讀不出的喜怒,她總是能讀出來。可在楚寔這兒卻像是碰到了鐵板,他臉上罩著面具一般,隱藏了所有的情緒。

楚寔說了這句話之後,也沒再多說別的,只站起身道:「準備一下,走吧。」

季泠坐的是楚府備好的馬車,而楚寔則是騎馬。季泠想了半天,還是鼓起勇氣,挑起車簾朝外面的楚寔道:「寔表哥……」

因為離得有一定的距離,季泠的聲音素來就軟綿低微,楚寔不得不策馬靠近馬車,還得側身低下頭。

如此一來卻又嫌靠得太近了,季泠飛快地道:「寔表哥,你把我送到果子巷就行了,我吃了午飯就自己回去。」

楚寔重新坐直身體,也沒回答季泠一句行,還是不行。

馬車駛進果子巷,楚寔下了馬將馬鞭隨手遞給南安,然後掀開車廂前頭的帘子,朝季泠伸出手。

季泠不得不就著楚寔的手下了馬車。

余芳和季泠的姨父江河早就在外面等著了,江大武和江二文就跟在他們二人身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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