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老太太道:「我看那岳尋還不錯, 相貌堂堂,舉止得體, 看起來也比較忠厚。」

季泠點點頭, 心道她的事兒就算是定了吧?她抬眼望了望堂外的天, 不知道她的將來會過成什麼樣子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 再不用躲在聽雨亭彈箜篌了。以後江二文回來的話, 找她有事也能見面說話了。她的姨也能作為正常親戚上門往來了, 想起來還真不錯。

晚上季泠給老太太念完經, 見她睡了過去,給她掖了掖被子, 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出門,結果一轉身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楚寔。

季泠上前給楚寔行了禮,聞見他身上有酒味。「大公子,老太太已經睡著了。」

「嗯。」楚寔應了聲, 看著季泠也不說話, 也不挪步。

季泠不明白楚寔是個什麼意思,只能低頭又朝楚寔行了一禮, 轉身欲走,卻被楚寔喚住。

現在季泠最是怕跟楚寔說話,都不知道他又要責備自己什麼。她低頭抓著衣角,像個夫子跟前的犯了錯的學生一般忐忑。

楚寔盯著季泠的腦門兒道:「既然定下了岳尋, 就不要再東想西想。你想要的東西, 將來岳尋都能給你。」誥命、富貴樣樣不缺。

而季泠卻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楚寔所說的「她想要的東西」都是些什麼東西。片刻後季泠才反應過來, 楚寔說的就是富貴,是怕她現在挑剔岳尋的貧窮么?

季泠想反駁,可旋即又想著,楚寔這般想也無可厚非,誰不想富貴榮華呢?她,自然也是想的,小時候餓過,才知道飢餓有多可怕。

「嗯,謝大公子教誨。」季泠道。

楚寔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去吧。」

季泠一離開楚寔的視線,就忍不住用手上下撫胸口,剛才她是真的憋著沒出氣兒的,怕他。

季泠的親事既然有了著落,老太太也是個麻利人,就想著趕緊地把兩家親事定下,催著楚寔跟岳尋說,讓他稟告家中老母,然後前來提親。

楚寔辦事就更麻利了,岳尋雖然沒見到過季泠,但既然季泠是楚寔的表妹,便是個大麻子臉讓他娶,他也原因,因為若是沒有楚寔,他根本不可能在東正書院念書,楚寔乃是他命中的大貴人,也是大恩人。

卻說岳尋這邊正等著家中寡母的信,而楚寔卻忙得暫時顧不上季泠的親事。

因為黃溪的妻子難產,一屍兩命,這幾日正在辦喪事,他當然要上門弔唁,少不得還要幫幫忙。

黃溪雖然在外有些風流賬,不過對自己的結髮妻子也不是沒有感情,並沒有一個有一個的小妾往家裡抬去給他妻子添堵,至於養在外頭的人,對男人來說,那都不算什麼,就是圖個樂。

所以他妻子難產而亡,黃溪少不得要消沉些時日,期間也哭過一回,掉了兩滴眼淚,在別人眼裡看起來,就算是對亡妻情深意長了。連他的岳家都感到滿意了,女兒沒有白嫁一場。

然則黃溪在喪禮後醉過幾場之後,腦子裡就起了個念頭。

這一回黃溪看著楚寔,心裡雖然掙扎了一會兒,但終於有勇氣也覺得自己有資格說了。「你家那位泠表妹還沒定親吧?」

楚寔似笑非笑地看著黃溪,「想什麼呢?」

黃溪難得地笑得有些憨,「你看現在我也沒媳婦了,守過這一年就要重新說親,咱們兩家那麼親近,親上加親豈不是更好?」

黃溪的確是又打起了季泠的主意。當初他有妻室,也不敢指望能納季泠為妾,那不是打楚寔的臉么?但現在就不一樣了,黃溪覺得自己還是很有誠意的。

雖然家裡肯定要反對,季泠這樣的出身不能給他做妾,但做正妻也沒有資格。好在因為是續弦,黃溪死去的結髮妻子前頭還給他生了個兒子,孩子總要有人照顧,再次說親的要求也就比第一次可以低一點了。

黃溪是真想季泠,每次想起她那張臉,還有那窈窕婀娜的身姿,就忍不住想入非非。

楚寔搖了搖頭。

黃溪急了,「誒,怎麼著啊?我這還沒有誠意啊?你也知道的,我老子肯定不同意,我得挨好幾頓棍子才有可能如願呢。」黃溪接著賭咒發誓道:「她是你表妹,嫁過來難道我還能虧待了她?有你在,我敢嗎?」

楚寔卻還是搖了搖頭,「真是女色禍人。知道你家老頭子肯定不同意,你還妄想?」

黃溪道:「哥哥誒,你這是不知道,也不知道她給我下了什麼詛咒,一見著她就有些走不動道兒。」

楚寔道:「別想了。她性子懦弱,嫁進你們家,還不得被你家裡那群女的給吃了?」楚寔並沒有貶低季泠的意思,但說實話,哪怕季泠是他親妹子,那性子也不適合嫁進黃家那樣人際複雜的家裡。

「我會護著啊。」黃溪道。

楚寔嗤笑一聲,「那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就是有你護著,她自己立不起來也只會給你添麻煩。娶妻娶賢,這是顛撲不破的道理。」

黃溪被楚寔一打擊,很有來氣,「你現在怎麼跟我家老頭子一個腔調?」

楚寔懶得理會黃溪,飲了口酒才繼續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就別惦記她了,娶妻不比別的。你將來回頭就知道我是為了你好,妻室賢惠了,兒孫才有福。容貌再美的過幾年看著也就那麼回事。」

這種話別人跟黃溪說,指不定黃溪還能相信一點點,可是從楚寔的嘴裡說出來,真是怎麼聽怎麼彆扭。「不是吧,楚衡業,這話居然是你說的?」

楚寔挑眉道:「就是我說的。」

黃溪投降道:「好,好,你覺悟高,食色性也,我追求低行不行?每天回家不就想看到一張自己喜歡的臉嗎?我跟你不一樣,我這輩子沒啥追求,也不可能有什麼建樹,就想自己日子過得舒服點兒,行不行?」

楚寔道:「娶她恐怕沒法叫你日子過得舒服。你不能光想你自己,都說有其母必有其子,季泠性子懦弱,而且心性……」楚寔頓了頓,並不欲在人後多說季泠的壞話,「總之,你自己舒服了,你將來想你的子女像她嗎?」

這話可問著了黃溪,他固然喜歡那般溫柔如水的女子,但卻是絕不願意自己的子女是那副模樣的。而且楚寔這人心雖然黑,可也比別人都看得深看得遠,甚至可謂是料事如神,聽他的反正肯定沒錯就是了。

黃溪沉默了一會兒道:「那怎麼辦?就是心裡痒痒的?她既然不適合做正妻,你看……」黃溪心裡多了一絲妄想,畢竟楚寔對季泠看來也不是很上心嘛。

楚寔放下杯子,往後靠了靠,手臂懶散地搭在扶手上笑看著黃溪,「看什麼?怎麼不說了?」

黃溪被楚寔笑得心裡發毛,楚寔就跟獵豹一樣,懶散只是他準備捕獵的前奏。黃溪嘿嘿一笑,知道那是不可能了。

楚寔起身道:「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那小院雖然不在寶悅坊,卻比寶悅坊里的樓閣雅緻多了,名曰「巢雲」,而院內古梅鼎峙,橫枝卻月,可以想見待寒冬梅花綻放時,一定更見風致。

而此時清颸吹香,時見並蒂,岸邊濃陰映帶,溪堂之語,絲竹之樂,隔水相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官宅後院。

澤芝閣中,一身著素色衣裙的女子正低首撫琴,偶見抬頭,當真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頓時便讓人骨酥心麻,五官雖不如季泠,可那氣質和風情,卻是十四歲的季泠遠遠不及的。偏這種風情對男人來說簡直是致命的。

當即別說是亡妻了,便是清婉姐妹也被黃溪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衡業,你什麼時候發現如此美人的呀?」黃溪問,看著楚寔不眨眼。

楚寔還能不知道黃溪的心思么?只笑道:「跟我可沒關係,上次有人帶我來過一次,覺得此地還是雅緻,所以帶你來看看。」

黃溪拍拍楚寔的肩膀,表示「好兄弟」的意思。他就知道楚寔能耐,別人都找不到的「洞天福地」,他心裡卻是門清。

不過黃溪也知道,這樣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人,楚寔珍藏起來肯定是另有用處,今日介紹給他,只是因為兄弟情義,以慰他喪妻之痛,還有那求而不得之傷。黃溪覺得楚寔做人還是很夠意思的,要不然他後來也不會對他服服帖帖。

只是黃溪心裡也會罵楚寔真是對兒狗眼睛,天底下的美人都叫他一個人發現了。

黃家的喪事辦完已經是九月初了,黃葉翩翩,隨風而旋。而老太太和蘇夫人的心事終於也算是了了一大半了。

原來長蘆都轉運鹽使廖國忠遷升工部右侍郎,回到了京城。雖然離開了都轉運鹽使那個肥缺,可畢竟是進了六部,前途進一步可期。

中秋大理寺卿邱家辦的賞桂宴上,蘇夫人一眼就相中了廖國忠的二女兒廖茹。模樣端莊秀麗,舉止和雅,笑容更是甜到人心裡去了。蘇夫人跟她說了會兒話,只覺得這姑娘腹有詩書,談吐得體,很是喜歡。

而廖茹的年紀也合適,今年十七了,卻還未曾定親。原來三年前她談婚論嫁時卻正好遭母喪,這才耽誤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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