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一吻

「糟了!」蘭姊低叫一聲,拉著我進廁所,把放在儲藏室的兩把水果刀拿出來。

「做什麼?」我接過水果刀,顫抖著問。

「我忘了這裡是宋貴的地盤,要死!」她扣上外套扣子,「小雛菊,沒砍過人吧?」我搖了搖頭,看著蘭姊,她突然無奈地一笑,「我以前也沒有,跟了龍哥就學會了,因為我不想做包袱。」

包袱?蘭姊以前也是包袱?我看著她纖嫩的手,和帶著几絲皺紋的眼角,她的臉突然有一點滄桑……

「走,記住,見人就砍!想活,就得狠!」她拉著我,我顫抖地搖搖頭,定在原地,不敢動。蘭姊又開口:「不走,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我還是搖頭。

「是李華成的女人,我是龍哥的女人,被抓到,最好的結果是被輪|奸,最壞……會要了華成和龍哥的命。」她口氣好淡,淡得好像這一切算不了什麼。

會要了李華成的命?

我不要,我不要做包袱……

「為了的男人,拚命吧!」說完,她打開門沖了出去。

果然,門外已經有人了,蘭姊罵了一聲,劈頭狠狠的就是一刀,尖叫聲,一人倒下。

我們拚命往門口跑,突然一個人攔出來,抓住我的衣領,我開口叫,只聽到蘭姊喊了一聲:「為了李華成!」她也被一個人拎住。

為了李華成!為了李華成!

我閉著眼睛,回頭舉起手上的利器。

刀落,血,沾滿了我的手……

抓住我的人,叫了一聲,放開手。他大概沒想到,小雛菊……也沾血。

我衝到蘭姊身邊,推開她,抓住蘭姊的人拿著打破的酒瓶砸了下來,我只覺得背上一陣刺痛,差點昏過去。

蘭姊扯開了那個人,拉起我沒命地跑。我的意識早就模糊了,支持我奔跑的,是那句在我耳邊環繞的「為了李華成」。

為了李華成……

蘭姊逃開了,我並沒有,我昏了過去,發生什麼事,我全忘了……

我記得,醒來的時候,我身上不是我的衣服,是歐景易的,歐景易的衣服下,我是赤|裸的。

他抱著我,眼睛帶著淚,一聲又一聲地跟我說對不起。

我只覺得下腹劇痛,背也抽痛著。

「小雛菊,對不起,我來遲了……」他哭了,歐景易跪倒在我身邊,抱頭大哭。他身上也是傷痕纍纍。

「歐景易,李華成呢?」我勉強坐起來,拉緊身上的衣服,無力地說著。

「成哥帶另一批人去找。」他們分成三批人,整個高雄地找。

「歐景易,帶我回去,不要……不要跟成哥說……」

話到此,我淚掉了下來,站起來,我一步一步走向門外,門外站的是歐景易的手下,他們全都一臉憤怒,又不敢說話。

「我是不是你們嫂子?」我看了他們一眼,輕聲問。

他們全部點頭,一下又一下,堅決而肯定。

「好,今天的事,除了我們,沒有別人知道。」我不想再拖累李華成了……

「嫂子……」他們開口:「我們不會說的。」

「答應我。」他們含著淚,點點頭。

誰說黑暗裡沒有光芒?這些人的義氣,就是光芒。

「歐景易,帶我回去吧,我好累了。」話說完,我倒了下去,再一次意識模糊。

「雛菊姊,外面有人砸場子,」辣椒走到我前面,一臉不安地說:「成哥不在……」

「不用找了,叫小四那邊的人過來,我去看看。」我站起身子,甩了甩卷燙的長髮,拉了拉上衣的細肩帶,拉直了黑色的皮褲,帶著小辣椒,往樓下走。

耳上,十二個耳洞掛著的銀環,清脆地響著;腳上的細跟涼鞋,踏著樓梯,傳出一陣陣清亮的腳步聲。

那一年,我十八歲,是李華成的女人,他的女人。

不再是包袱,不再是用手一折即斷了的柔弱雛菊……

「等一等!」打到這,我揮了揮手,要小雛菊停下來。

「嗯?」她再度吸了一口煙,淡淡地回應。

「抽煙,也是那個時候的事嗎?」我看著煙灰缸里躺著十來支的煙蒂,小雛菊的煙癮很大,抽得也很快。

她搖了搖頭,「不是,他從來不讓我抽。」她看了一眼手上的煙,眼神里流露出傷心。

「他自己不是也抽,怎麼不讓抽?」儲存,打開新的檔案。

「男人都這樣,他們做的事,不一定讓做。」猛然,她吸了一口煙,然後吐出了個煙圈,「他們抽煙,會不讓抽,」她再度吸煙,「他們能出軌,卻不讓出軌。」她的話,很遠,讓人感覺不出存在……

「出軌?」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點訝異地看著小雛菊,他們倆總是那麼近,那麼需要對方,仰賴著對方的氣息而活,怎麼會出軌?

我看著她,想從她無神的雙眼裡找出答案,但是,除了空洞,我看不到其它。

我從浴室走出來,李華成坐在床上吐著煙,看著我。

「今天比較早回來?」我脫掉浴巾,背對著他,找起我的衣服。

他走到我身邊,手摸上了我的背,我轉頭對上他明亮的眼睛。「不用摸,醜死了。」我背上有疤,一條一條的疤,我也忘了到底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

回頭,套上他掛在椅子上的襯衫。

他雙手把我一圈,把頭埋在我頸間,淡淡地說:「還疼嗎?」

有一剎那,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不過,我還是緩緩地回頭,笑著看他,「還不都是為了你。」

他眼神黯然,看著我。摸著我的捲髮,又問:「還是不懂,為什麼燙頭髮?」

我沒有說話,我自己也不懂,為什麼燙了頭髮。

「別問了,我還是你的雛菊,哪,這玩意兒是永遠洗不掉的。」我拉開襯衫,借著燈光,可以看到我左胸上那朵潔白的雛菊,我十四歲那年刺上去的菊。

他看著那朵菊花,眼中閃過一個不易察覺的痛苦,吻上了我。

那一吻,很淡,和以往都不同。

那一吻,有點變質,像一個沒有了愛的吻,只剩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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