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很多人沒見面的時候,以為自己放下了,可再見時,心底湧起悸動,方才明白那些年都白過了。

到了裴肖這個年紀,再想愛一個人,已經沒有人能走進他的心底了,只有當年的人在他心尚柔軟的時候,住了進去。

裴肖轉頭看向周既,朝他舉起酒杯。

周既掃他一眼,沒回應,兀自喝著酒。

「來來辭職要去雲南了。」裴肖道。

周既喝酒的手頓了頓,然後又繼續起來。喝夠了,招來酒保買了單,周既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裴肖跟著周既往外走,兩人站在街沿上並肩候著車。

裴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而笑了起來,繼而大笑不止,直到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才道:「周既,想起來還真是滑稽,當年咱們兄弟為了沈來反目成仇,結果現在她誰也不要。」

周既的回應是,反手一拳砸在了裴肖的肚子上,裴肖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一拳。兩個快四十的男人在深夜的街頭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場。老地方里的人居然也沒報警,估計是見多了,又是在酒吧外打架,大家樂得看熱鬧。

打完了,司機來接周既,裴肖沖他的背影喊道:「周既,當年即使沒有我,來來也不會原諒你。」

男人出軌,無非是篤定家裡紅旗不會倒,亦或者篤定倒了也沒啥,或許還更好。周既當初自然是前者,沈來愛慘了他,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可誰能料到最後會是那般收場。

沈來一直是嬌滴滴的,性子有些糯,而遮掩了她性格里決絕的那一面,可等你看到那一面時,一切都晚了。

周末,周既回家吃飯,高行芬舊事重提,周既無可無不可地點頭,下午高行芬就高效率地把在銀行上班的顧曉朝叫到了家裡來吃飯,因為高行芬已經不放心讓周既在外面相親了,怕他把姑娘往死里得罪。

顧曉朝容貌上乘,帶著書卷氣,父母都在大學教書,氣質很恬淡,說話溫溫柔柔的,相親從來沒失敗過。然而這樣的女孩兒大多都有個毛病,小時候太乖了,長大了容易喜歡壞男人。

儘管周既只是坐在那兒,話少得可憐,但顧曉朝依舊看得出,他是個壞人,勾著你的眼,卻又漠視你的心。

呂德凱和李昶再約周既打球,顧曉朝也在,她和李紫萱是同學。

雙打自然是周既和顧曉朝組隊,不過這一次他們是被呂德凱和李紫萱虐。

李紫萱看著對面顧曉朝有些慌亂地奔跑接球,而周既卻站在原地懶懶不動,心裡不由撇嘴。

一場下來,顧曉朝對周既抱歉道:「太久沒運動了。」

周既敷衍地笑了笑。

補妝的時候李紫萱擠了擠顧曉朝的肩膀,「怎麼,看上啦?」

顧曉朝笑道:「試試唄。」現代女性被灌了無數雞湯,開始勇於追求自己的幸福。又給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如果不行,轉身撤退也沒什麼太大損失。

李紫萱有心提點顧曉朝一句,不過又覺得為時過早,八字都還沒一撇,又何必去潑冷水。

日子晃晃悠悠地過著,周既、裴肖的生活里沒了沈來,似乎太陽還是照常升起。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愛得你死我活的事兒。

沈來的陽光比江城更透明和燦爛,充滿了溫度。她先跟著張秀苒去她支教的山村呆了幾天,確定張秀苒一切都好這才離開。

然後沈來趁著入職前的閑暇,去麗江、大理還有瀘沽湖旅遊了一圈,艷遇頗多,不過都不怎麼感興趣,交了幾個年輕的朋友,約好回了昆明一起玩桌游。

沈來回到昆明,再把自己租的房子收拾出來,把行李歸置好,去斗南花市用極便宜的價格買了一屋子的花,又買了好幾個籃子的多肉,換了窗帘、沙發套,掛上她在畫廊里淘來的自己喜歡的不知名畫家的畫,鋪上自己的床單,妥妥的美好新生。

設計院打電話來催她入職,沈來這才開始辦理手續和做入職體檢。

只是醫院那邊突然打了電話來,讓沈來回去複查,她心裡雖然小小忐忑,卻也沒太擔心。論起健康飲食和保持運動,她算是碾壓全國百分之九十五的人。

正因為這樣,當沈來看到複查報告的時候才會不敢置信。她以前天真爛漫的時候,總愛摸著自己的臉對周既說,紅顏薄命,尤其是像她這樣的大美女,必遭天妒,想不到會一語成讖。

然則沈來還是樂觀的,誤查在醫院也是常有的事兒,所以她決定回江城再複查一下。恰好小姨張秀英打來電話說,開發區的房子有買家了,讓她回去當面談一下。

回江城複查的事情,沈來連張秀英都沒敢說,雖然她小姨在醫院系統也有些關係。可一個人過日子的時候,總是習慣把所有事都自己扛著。

從醫院出來,沈來去了江城最繁華的商圈,張秀苒女士要過生日了,她想買一條項鏈送給她,很自然地就想到了T家的微笑項鏈。

沈來試戴了一下,指尖輕輕地摸著那抹弧度,但願張秀苒女士以後看到這條項鏈就能微笑吧。她嘆了口氣,將信用卡遞給導購道:「麻煩幫我包起來。」

沈來背後的門開了,店裡又進來了一對新客人。

周既陪著顧曉朝來給她媽媽買結婚三十周年的戒指,卻沒想到會再遇到沈來。

沈來的頭髮剪短了,昔日長發及腰的栗色大|波浪變成了耳下一寸的俏皮小卷,從背影看自然沒有以前那麼驚艷了,不過多看兩眼又覺得更顯年輕俏皮。

沈來從導購手裡接過購物小票和紙袋,轉身便看到了周既。

周既身後的導購正將一枚戒指放在絲絨布上,供顧曉朝試戴。

沈來淡淡地掃了眼顧曉朝,再看回周既,心裡湧起了無數的不平。

她這一生,那些傷過她的人後來的日子似乎都活得極好,唯有她,貌似生下來就得罪了老天爺。

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結婚後失去丈夫,好不容易開始自己的事業,卻失去了健康,沈來忍不住鼻頭酸。

沈來低頭將掛在耳邊的口罩重新戴上,轉身推門出去。

周既扔下回頭問他好看不好看的顧曉朝,匆匆地追了出去。他想沈來一定是誤會了,所以眼底才會浮現水光。

「沈來。」周既追出門叫住沈來。

沈來並不願意再見周既——這個上帝的寵兒,所以只當自己沒聽見。

周既追上去捉住沈來的是手肘,將她拖向路邊他臨時停放的車邊。

沈來用力地想甩開周既的手,「周既,你放開我。」

周既放開沈來,手襯在車窗上,將她圈在自己和車身之間,「沈來,剛才的感覺難受嗎?」

難受,但卻不是周既所以為的那種難受。

周既低下頭,「我不是陪她選戒指,她給她媽買。」

沈來不說話,周既抬手想去拉沈來臉上的口罩,被沈來一手打開了。餘光掃到跟出來的顧曉朝,周既打開車門,將沈來推進車,然後自己也坐了進去,開車走了。

沈來回頭看向街邊看愣了的顧曉朝,再看看周既,還真是數十年如一日的渣。

「我媽介紹的,今天也是奉我媽之命陪她來的。」周既解釋道。

沈來看向周既,這借口她不信。周既對付高行芬手段一套一套的,他不妥協,高行芬拿他一點兒法子沒有。男人的不甘寂寞,可見如斯。

「周既,能不能……」別這樣。沈來想說的是這句。然而她身體沒多少力氣,也沒有精力跟周既再糾纏,只是才說到一半就咳嗽了起來,咳得氣兒都喘不過來了。

周既空出一隻手去替沈來拍背,「怎麼咳得這麼厲害,跟雲南水土不服吧?」紅綠燈的時候,周既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沈來。

沈來接過水喝了一口,再抬頭時,卻見周既將車停在了民政局外。

周既解開安全帶看向沈來,沈來也看著他,覺得他腦子估計出毛病了。

「來來,我們能不能誠實一點,剛才你誤會了對不對?心裡難過是不是?」周既問。

沈來不語,一說話她就想咳嗽。

「來來,你想好了,我最後再問你一次,我們能不能復婚?如果你點頭,我們現在就進去。」周既伸手拉住沈來的手。

沈來是真的想笑,她努力地想抽回手,卻被周既死死抓住,骨頭都給她捏疼了。

「我媽那人你知道的,想抱孫子都想瘋了。」周既把高行芬推出來背鍋地道:「我未必頂得住她的壓力。」

沈來終於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地道:「周既,你問我多少遍,都是不能。」

周既心底有些煩躁,他就不明白沈來為什麼這麼彆扭,人生一共才多少年啊,非要這樣死磕。

周既伸手拿過沈來的包,沈來一把搶了回去,「你幹什麼?」

周既道:「拿你的身份證。」

沈來簡直無語,死死抱著自己的包下了車。周既也繞過車頭,拉住她。

「沈來,這真的是最後一次。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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