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

那個問題,我從來沒有得到答案。

他只跟我說,愷君我們改天再說好不好。

我還記得我發不出聲音,只是點頭一直點頭,可惜他看不到,以為我在生氣,淡淡地嘆了口氣,然後說他有點急便收了線。

後來那幾天,他沒有打電話給我,也沒有上msn,好像人間蒸發了似的。

我照樣上課、下課,但是心口一直漲,一直漲,漲到幾乎要爆炸的邊緣。我不知道這樣的痛苦跟難過,是屬於正常,還是只有我一個人會這樣?我更不知道,處理這樣的感情問題,我的反應是不是正常人所有的?我不清楚這樣的情緒反應,是正常的,還是瀕臨神經線崩斷的前兆。我好害怕,雙邊的壓力讓我不知所措,可是即使這樣,我卻無法像以前那樣關掉我的喜怒哀樂,不去思念林宇傑。我只知道我一天比一天想念他,到了極盡發狂的地步。

他沒聯絡我,我也沒有勇氣聯絡他。就這樣熬著,逼自己不可以岔氣,一口氣就這樣撐在胸口。

一個禮拜後,我再也壓制不住那股想念的衝動,不管明天後天是不是有大考,我打了電話給他。沒有人接聽,嘟了幾聲轉到語音信箱,我簡短地說我心情不好,下午五點左右會到火車站附近的公園等他。

把車寄放在火車上,買了八十幾元的站票,往台南前進。

接近一個小時後,我到達目的地。

很熱鬧啊,我想。在火車站繞了幾圈,然後踏出火車站,右轉後沿著街道一直走,來到相約的公園,我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著。

過了五點,他依然沒有出現。

五點四十五分時,我正準備打電話給他,電話卻響了。

我接起來,是林宇傑。

「愷君,你在台南嗎?」

「嗯,然後你遲到了。」

「愷君,你真的在台南?」他有點為難,「可是我有點事情不能過去,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忍住吼人的衝動,冷靜地說:「你沒時間過來就算了,但至少讓我們說清楚。」

他沉默。

「上次問你的問題,你沒有回答我。」我只好開口。

那頭的人安靜一下,才緩緩說道:「愷君,我們是好朋友……」

好朋友?我發現,原來我拿來搪塞沈文耀的這三個字可以這樣傷人。

「好朋友?」我空白地重覆著,「那我喜歡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愷君,這跟喜不喜歡我沒有關係,我們、我……」他吸了氣,「我想我的作法有錯,我……不該那麼常去找你。我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順利一點,我沒想到這樣做會引來……誤會,不管是你這方面,還是、還是我女朋友那方面。」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想起沈文耀的話,又思考著林宇傑的答案,再想起那天在旗津的事,我不懂,究竟是他在找藉口,還是我真的會錯意了。

這算不算攤牌?我有點害怕,不管他是不是說謊,至少他現在明白表達了自己的感情,我會不會從此失去他?

「那、那……我們以後還可以這樣子嗎?我是說、我是說像朋友這樣。」我慌張地問。

「愷君,我……我只是想看你過得好不好,可是慧菲很不喜歡我去找你。我們吵過好幾次架,這件事情再不解決可能會讓我們分手,我……」

「慧菲?慧菲是你女朋友嗎?林宇傑,那你為什麼總是要在跟她吵架了以後才來找我?你真的只是單純想看我好不好嗎?你不要騙人。你說,你說你是不是騙我?說啊,我要你說清楚,說清楚我就不纏你了,好不好?」我著急也生氣,語氣變得咄咄逼人,自己卻沒察覺,只是一味地想要找出答案,好像逼著他承認對我的感情,我就會好過一點。

「愷君,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林宇傑很挫敗。「我說的,我只是想看你過得好不好……現在你很好,身邊也有好朋友,像那個沈文耀,他跟你就……」他困難地解釋著。

「不要跟我提沈文耀!」我氣得全身顫抖,「為什麼你們總是要把我推給別人?為、什、么?為什麼總是在我要依賴你們的時候,你們就會說你身邊不是還有誰,不是還有誰嗎?你錯了,我誰都沒有!我只有我自己,我好孤單、好寂寞……這些你都懂的,不是嗎?為什麼連你也這樣?為什麼?」說到最後,我終於忍不住嗚咽。

「我懂,愷君我懂,可是……」

「不要跟我說可是,林宇傑,是你自己說你會永遠陪著我的,你自己講的,你都忘了嗎?」我哽咽著、悲傷地控訴著。

他沉默了一會,吸口氣,才緩緩說出:「老實說……」

他停頓。然後,用一種我覺得很遙遠,很陌生的語調開口。

「我真的忘了,沒有印象。」

我眼淚開始往下掉,制止不住。

「愷君,有時候我說一些話,只是、只是要鼓勵你。那是種……不算承諾的言語,就像在療養院大家都會說的:加油喔!就是這樣,那是種、那是種……」或許是聽到我抽噎的聲音,他說得很困難,努力撿著字,試圖不去傷到我。可惜沒有用,他的每一個字,都讓我心疼。

「那是種……場面話。只是要讓你生病的時候,有一種希望,一種……愷君,你懂嗎?你這樣聰明,你會懂的對不對?」到最後,他似乎放棄了,用著討饒的語氣說著。

我無聲地搖頭,拚命搖頭,然後帶著鼻音回答他:「不,我不懂。因為對我來說,你的話,我都當真了,徹徹底底地相信了。所以我好難過……林宇傑你可不可以過來?只要一下下就好,我現在真的很難過。」

我帶著最後一絲期盼,苦苦哀求。

「愷君對不起。」他回絕了,「我現在去只會讓你更難過。我真的很抱歉。之前我或許有、有做錯事情的地方,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愷君你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你先回高雄好不好?你這樣給我壓力好大,我真的不想有壓力,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了好不好?而且這麼晚你一個人在台南,我會擔心的,所以拜託你回去好不好?」

我難過到無法發出聲音,縮在人行道的角落,不顧別人異樣的眼光,猛掉淚。我不知道究竟是誰在逼誰,我只是好難過。為什麼不願意承認他的感情,為什麼?承認有那麼難嗎?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我努力收拾我的情緒,過了十幾分鐘,我勉強站起來,看著手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我也知道,不論我再怎麼賴,他是不會出現了,所以,最後我只能虛弱無力地說了聲再見。

掉頭回到火車站,買了回程的票。

車上擠滿了人,我站著。昏昏沉沉,感覺世界模模糊糊,好像當初我要發瘋那時候的模樣,我拚命告訴自己不可以,不可以,愷君醒醒,醒醒,不可以。

搖搖晃晃、淚眼模糊中,我回到高雄。

我連車都沒牽,招輛計程車回了家。

到了家,一片黑暗,我才想起爸媽前兩天回鄉下跟親戚一起祭拜外公。

懶得開燈,我回到房間,然後把自己摔上床。

我想著阿桃以前的模樣,想著那時候我是怎樣取笑她為了感情變得亂七八糟,現在的我,好像沒有好到哪裡去。

我很想大哭,可是沒有聲音,眼淚一直流一直流,我好像就要隨著流出來的淚水蒸發掉了。

思緒變得很亂,我想起林宇傑的場面話,心又一陣酸。這時候我才明白,原來一個人隨口的一句話可以傷人那麼重,不論他是不是有心,不論那句話的本意是好是壞。我想起自己,我以前是不是也這樣傷過人?這是不是報應?

我東想西想,腦袋一直無法停止運作,只要想到林宇傑,心就會像被人擰了一下那樣痛。

為什麼不能承認?

承認喜歡我有那麼難嗎?

我挂念著那沒有出聲的手機。他怎麼說來著?他說如果我太晚回家的話,他會擔心我,他還要我到高雄以後打電話給他,好讓他放心。可是我沒有打,他也沒有撥電話過來。

那句「我會擔心你的」,是不是也是另一種場面話?是不是只是要把我趕離台南的場面話?

為什麼要說場面話?為什麼要說場面話?為什麼?為什麼?

暈睡之前,我就這樣一直反覆想著,問著,絕望著。

半夜時,我驚醒。

並不是惡夢,而是一陣痛。

腹部的一陣絞痛。

我痛得眯了眼,幾乎是狼狽地滾下床,我到浴室,打開燈,果然是生理期。我咬著牙,換了底褲跟護墊,那股痛楚卻越來越大,讓我根本站不直,只能摔坐在地上。從高中以後,我幾乎沒有經痛過,頂多有些隱隱地不舒服,即便是回到國中那個月月痛的年代,也沒有如此劇烈痛過。我痛到哀號出來,連眼淚一起掉,整個腹部像是要被攪碎那樣,痛到我渾身發抖。我牙齒打顫,第一次覺得自己會痛死。

不是開玩笑,我真的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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