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發現自己有點吃醋,怎麼辦?」

「嗯?」微瀾不解。

他卻並不多解釋,左手搭在她肩上,「能和我說說趙熙寧嗎?」

微瀾不知他為何突然對熙寧感興趣,也不去深想原因,想了想問,「關於哪些方面的?我和他也是最近才見面,對他的近況不是很了解。」

後面的話讓陸遇止的眉稍微舒展了些,他靠在沙發上,手指纏著她馨香的長髮,側臉線條彷彿水墨勾畫出來般清淡,又因那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溫柔而顯得格外生動,他的聲音也很柔軟,「什麼都好,隨便聊聊。」

微瀾便開始了述說,「我遇到熙寧那會兒,大概是他這一生最落魄的時候,他被人群毆,渾身是傷地躺在垃圾桶旁,是我媽媽救了他。我以前也從同學口中聽說過他,是有名的小混混,打架特別狠,但很奇怪的是,他竟然很聽媽媽的話,傷好了些還幫著做家務……他在我家住了三個月,後來就被人接走了,只留下一袋錢……我們再次有聯繫時,他已經是那個金字塔頂端的影帝了。」

「他對你好嗎?」旁邊的人出其不意地來了這麼一句。

「挺好的,」微瀾陷入了回憶,「他雖然嘴上總是喜歡欺負人,但心地好,記得有一次我放學淋了雨,夜裡發起了高燒,剛好媽媽要加班,家裡只剩我們兩個人。我燒得迷迷糊糊去廚房倒水喝,不小心摔了碗,他在房間里聽到響動就出來了,二話不說直接把我背去了醫院……後來我燒退了,媽媽跟我說,他為了背我,還沒完全癒合的肋骨又斷掉了……」

那些年少時純真的情感,如今回憶起來,似乎能從時光的褶皺中嘗到一絲溫暖的味道。

陸遇止暗暗捏了把汗,如果沒有那次離別,這青梅竹馬的兩人,想必又是另一種結局了吧?

幸好沒有如果。

「微瀾,」他在她頸窩裡輕聲問,「我叫什麼名字?」

她不由得好笑,手摸上他額頭,「難不成你也燒糊塗了?」

「回答我,我是誰?」

微瀾板起腰身,聲線清淺,有壓不住的笑意從唇邊溢出來,她動作極輕地梳理著他柔軟的短髮,「你是陸遇止。」

「那我是你的誰?」

微瀾突然意識到他這一系列的反常因何而起,想不到這樣一個男人也會缺乏安全感,她低垂眉眼專心地看他臉上的表情,鼻尖碰鼻尖,磨了磨,告訴他答案,「是我的丈夫,是要相守一生的人。」

他用力地撞了一下她鼻尖,「甜言蜜語。」轉瞬卻笑彎了唇角。

微瀾直接坐上他的腿,從他襯衫底下摸進去,沿著那結實平滑的肌理不斷往上,「我想……」

「想什麼?」他已經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連呼吸都帶著莫名的灼熱。

她印上他的唇,「你。」

火一下子就熊熊燒了起來。

窗帘遮得密密實實的,屋內幾乎不透光,微瀾睜開朦朧的雙眼都無法借外面的天色來分辨此刻的時間,摸了摸床側,還溫溫的,他應該剛起來不久,她立刻就放下了心。

今晚跨年,意義重大,他們還要一起回陸家吃個晚飯。

「醒了?」

微瀾揉揉眼睛,「現在多少點了?」

「還可以賴床十分鐘。」他輕笑著拉開窗帘。

她眯眼慢慢去適應徐徐透進來的光亮,這才看清他站在窗邊,手裡捧著一杯冒熱氣的茶,一副愜意的模樣,微瀾懶懶地從床上爬起來,在那道灼熱而不曾移動的視線里,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好。

「喝什麼,好香?」她走到他旁邊,定定盯著杯中的液體,不是想像中的茶水。

「這是前不久一個德國朋友送的蕎麥茶,」他唇中流利地冒出一串德語,長指撫了撫杯身,把杯子遞到她唇邊,「嘗嘗。」

他喝過的那杯口正朝著自己,故意的吧?

微瀾湊過去,淺淺抿了一口,滿足地發出一聲輕嘆,「好好喝。」他笑著將杯子托高,喂她喝完了剩下的液體。

酣睡醒來的冬日午後,喝上一杯香濃的下午茶,自是再愜意不過。

「我先去洗個澡。」微瀾舔了一下唇,朝他眨了一下眼,「你去幫我搭晚宴要穿的衣服,好不好?」

「要賄賂才行。」

「你要什麼?」微瀾抬起頭,直直地望進那一雙深不見底的深邃眼睛,捕捉到熟悉的精光,頓時人往後面退了一大步,「不行……時間不多,來不及的!」

他卻含笑握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拉了回來,「陸太太,你腦子在想些什麼?」他學著她剛剛舔唇的動作,低聲問她,「什麼時間不多?嗯?」

「什麼來不及,嗯?」

那呼出的溫熱氣息已近在咫尺,微瀾臉漸漸染了一層緋紅,地上,他的身影和她的合二為一,唇上有傳來一陣柔軟的溫熱,「想哪去了,我只是想討一個吻而已。」

臉徹底通紅。

她能直面他霸道的侵佔,甚至有時能反客為主,但對於這種先放軟耳根的獨創手法,卻是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回到陸家已經差不多五點,上下清掃一新,傭人各自忙碌著,似乎要迎接一個重大節日。

微瀾多少有聽說一點,當年陸老太爺就是在除夕那夜去世的,所以從那以後他們都不過農曆春節,但人倫親情還是要顧及,便將這團圓日改成了元旦。

宴席上,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喜氣的大紅外衣,卻壓不住她通身的嚴厲,陸夫人坐在她旁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不難堪。

幸好這對年輕小夫妻及時出現,才轉移了老夫人的注意力,「來了,到奶奶這邊坐。」

老人家細細地問了一下兩人的境況,一雙蒼老而有力的眼睛卻緊緊盯著微瀾的小腹,似乎要透視進去看看裡面有沒有自己的小曾孫。

微瀾趕緊用餘光向旁邊的男人求助。

誰知好巧不巧,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出去接個電話。」

就這樣子把她扔下了!

幸好這種被長輩用關切眼神追問的時間沒有太長,從裡屋出來的兩個人,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視線。

老太太更是雙眼含淚,顫顫巍巍地扶著桌子站起來,哀戚地喊道,「擇一,我的乖孫!」

微瀾也看過去,看到一個女人扶著一個男人走了進來,那女人一臉淡淡的笑,禮貌地打著招呼,而她旁邊的人一身深藍色的西裝,笑得很有趣,連牙齒都露了出來……這兩人她多少都有點兒印象,是陸擇一和他的妻子。

眾人落座,剛好把一張大圓桌圍了個遍,也算是名副其實的大團圓了。

「吃吃吃,」還未等老太太動筷子,兩眼發光的陸擇一已經揮動著雙手,直接抓了一塊肉塞進嘴裡。

在座的眾人反應不一,陸遇止依然臉色淡淡,看不出真正的情緒,而陸夫人似乎被他這粗魯又無禮的做派嚇得面色全褪,不敢相信地捂著嘴巴,倒是趙芸芸早已習慣,從衣兜里拿出事先備好的手帕,輕輕替他擦去嘴角銀絲似的口水。

老夫人看得眼酸,心也澀,只定定地重複著,「好孩子,好孩子,受苦了。」

這個陸家原定的繼承人原本會一生順遂,風光無限,卻不曾想到會落到這樣的結局……著實讓人難受至極。

如果他有知覺,會選擇在那個秋夜永遠沉睡,還是像這樣無波無瀾、無悲無喜地活著?

微瀾夾了一塊香嫩多汁的鵝肝放到他碗里,陸擇一竟像一個得了新玩具的孩子,毫無顧忌地對她展露純真笑意,不知為何她鼻子突然有點酸酸的。

見狀,陸遇止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無聲地安慰著她的情緒。

其實他的心也很不好受。

接下來,除了陸擇一時不時發出些愉悅的聲響,桌上只剩下了沉默。

沉默,像突來的冰天雪地,緊緊覆蓋住他們每一個人。

飯後,陸遇止陪著老太太聊天,微瀾尋了個空跑出去,主屋有很多條迴廊,錯綜複雜,幸好那兩人還未走遠,她小跑著追上去。

「請等一下。」

趙芸芸聽到聲音回頭一看,面上掠過那麼一絲訝異,不過很快被淡笑代替,「什麼事?」

少了暈黃燈光的掩蔽,微瀾才發現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女人竟然看起來憔悴得厲害,眼底的烏青怎麼都藏不住,那清靈的眸子透出一絲不適齡的滄桑和悲涼來。

陸擇一似乎對微瀾很有好感,傻傻地沖她笑,一雙眼睛眯得像月牙兒,口水又溢了出來。

不過,這次他旁邊的女人倒沒有體貼地替他擦去,只是冷眼旁觀著,任那口水慢慢浸濕他胸口的衣衫,最後還是微瀾看不下去了,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包紙巾,抽了幾片疊在一起,準備去擦,誰知這時一隻手擋了過來,「不必麻煩了。」

那聲音竟像是在冰窖里凍過一宿似的,讓微瀾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冷顫,趙芸芸又如母雞護雛兒一般將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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