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熙寧,你有時間么,我們見一面。」

拍戲的空隙,收到這樣的信息,趙熙寧的第一反應是欣喜若狂,握著手機好一會兒才漸漸消化了這個事實:素素主動提出要見他!

枯木逢春便是這種心情吧?

「化妝師過來補個妝,服裝……」

助理在旁邊站著,有條不紊地吩咐完工作人員,又換上一臉討好的笑,「趙哥,待會兒就到您了,今天的戲份不多……」

都是圈子裡混得爐火純青的人精,懶懶坐在沙發椅上的男人一個眼神,便成功讓他停止了聒噪。

趙熙寧在這部古裝戲裡演一個庶出的皇子,他心懷天下,野心勃勃,可惜時運不濟,在政治鬥爭中不幸淪為階下囚,屋漏偏逢連夜雨,其母為證其清白而血灑皇陵……

他一身縞素地跪在母親靈堂前,背影沉默而倔強,令人心酸,可當鏡頭一拉近,畫面清晰地呈現這個向來以演技出名的影帝嘴角竟然微微勾著笑……

「卡!」導演一聲令下,悲傷的氛圍如數散盡,一切重回現實。

趙熙寧也從恍然中重回現實,這是他成名以來第一次出現這樣的紕漏——在鏡頭前分心了。

然而,狀態始終投入不進去,不知拍壞了多少帶子,導演終於哀嘆著放棄,卻又不好給這人太重的臉色,畢竟是好不容易請來的大牌。

趙熙寧為什麼會紅得如日中天?圈子裡公認的情商太高,名氣大人又謙虛,更重要的是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不斷努力,而且是不怕死地努力,他非常敬業,從不用替身,再兇險也堅持自己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都是對那個最高榮譽的獻祭,還有一點,他從不鬧緋聞,從不炒作……這樣的人,不紅才是奇蹟。

「不好意思,導演,今天狀態有點不佳。」

被他這麼一說,原本臉色略沉的導演立刻眉開眼笑了,拍拍他的肩,「沒事,能理解,誰能保證一年360天一天24小時都保持最佳狀態?好好休息一下。」

接下來的事,自有助理會去周旋。

趙熙寧秘密地離開片場,先回家沖了個澡,糾結了許久,換了一身得體又不顯得正式的衣服,弄好這一切出來時,助理已經把一束火紅的玫瑰花放在桌上。

空氣中芳香馥郁,一如他此時的心情。

趙熙寧提前半個小時趕到約定地點,沒想到微瀾已經到了,他嘴角噙笑地看著那個背對著自己的藕白色身影,腳步輕快地走了過去。

微瀾渾然不察有人走近,直到鼻尖聞到玫瑰香氣,她轉過頭,看到站在身後的人,笑意盈盈,「你來了。」

玫瑰接了個滿懷。

趙熙寧在她對面坐下,桌上有一壺茶,他聞出那是她向來喜歡喝的茉莉香片,他笑了笑,「這麼多年,你還是對它情有獨鍾。」

「還是老口味?」

「不了。」在她面前,趙熙寧總是顯得特別輕鬆自在,「我今天特別想嘗嘗你的茶。」

微瀾給他倒了一杯。

時間如白馬過隙,可兩人之間分明依然熟稔,絲毫看不出這是十幾年後的闊別重逢。

「特地找我出來,總不只是敘舊這麼簡單吧?」他依然帶著笑,眼睛盯著對面人眉梢上唇角邊那一抹欲言又止。

微瀾從包里拿出一張紙,遞到他前面,「能解釋一下這個么?」

趙熙寧拿起來一看,起初有些驚訝,他又掃了一眼,新式RT709雷彈,這是什麼東西?繼續往下看,購買人:趙熙寧。購買時間……正是一個月前。

怎麼會……見鬼的,他可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

「這不是……」腦子彷彿被那該死的炸彈炸了一下,某個可能性隱隱浮出水面,他沒做,不代表沒有人假借他的名義做,畢竟他的私人賬號和密碼對那個人來說並不是秘密,趙熙寧突然不說話了。

「這是怎麼回事,能和我詳細說一下嗎?」

微瀾簡單把普陀村發生的事解釋了一遍,趙熙寧的眉頭越皺越緊,「你沒受傷吧?」

他的關注點永遠只有她。

微瀾愣了一下,「我沒事。」

「如果我說不是我,你會相信嗎?」趙熙寧已經猜到始作俑者是誰,但這樣的情況他無法跟她解釋太多,他慌張著心弦,只能賭上他們這麼多年的交情和她對他的信任。

「當然。」微瀾的手指在淺綠色杯沿輕輕敲著,她神色認真,「我從沒懷疑過是你。我這次過來,主要是想謝謝你,順便提醒一下,你的賬號密碼應該被人盜了。」

趙熙寧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回到了胸腔,他輕鬆一笑,「開花了嗎?」

「沒,」微瀾笑著搖頭,「不過應該快了。」

前幾天晚上微瀾回到家,院門外擺了一株兩米多高的曇花,送花人沒有留下任何信息,但她已經猜到是誰。

媽媽以前也種過曇花,聽說是爸爸最喜歡的花,那一年有一株長勢喜人,微瀾夜夜等著它開花,可惜還沒等到,媽媽就去世了,她也離開了那個家,不曾再回去過。

那株曇花,如今應該是死了吧?

看著對面女孩子微微失神的模樣,趙熙寧多麼想開口跟她說,「我能和你一起等待花開么?」

她一定會很開心地點頭,但卻不知道他並不只是想單純和她看一場花開。

想到這裡,趙熙寧在心底輕嘆了一口氣,「素素,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這樣很容易受傷,知不知道?有的時候,你越相信的人,或許是最後傷你最深那個。」

微瀾定定望向他,雙眸如破冰而出的泉水,閃動著一層清淺而純凈的光澤,「那……你也會傷害我嗎?」

「永遠不會。」

直到微瀾離開,她的茶殘餘著冷香,趙熙寧胸口處仍回蕩著那四個字,字字重若千斤,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會用自己認為對的方式保護你,不讓任何別有用心的人傷害你。

陸夫人從佛堂出來,路上風有點大,吹得她渾身顫抖,剛推開房間的門,燈「啪」一聲亮了,嚇了她一大跳。

「你……你怎麼在這裡。」

陸寶珠半坐在精緻的梳妝台上,手裡把玩著一個玉鐲子,含笑看她,「看到我,你好像很驚訝?」

「你到底又想幹什麼?」陸夫人緊緊抓著自己的外套,令袖口處生出許多褶子來,哪怕極力剋制,她的聲音依然帶著被風凍過後的味道。

陸寶珠從抽屜里翻出一個錦緞盒,如青蔥般的細指在上面輕輕流連,最後將一對水晶耳墜挑了出來,好生讚歎,「真美。」她語氣頓了頓,扭過頭來看門口處的人,語氣頗有些可惜,「我曾經也有一對。」

陸夫人「砰」一聲關上了門,歇斯底里地衝到她面前,「你要什麼都可以拿走,唯獨這一套首飾不可以!」

婆婆交給她的時候,曾囑咐過要好生保管,切莫有任何閃失。

她雖討厭自己,卻不曾提過要收回,這已經是最後的仁慈。

「看你,」陸寶珠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將耳墜放回去,「緊張什麼。」

陸夫人依然如臨大敵地盯著她,像一隻護雛的老母雞,全身的戒備都豎了起來。

「你有時間瞪我,還不如去醫院看看你那好兒媳婦,這會兒正鬧著自殺呢,割了好幾次腕了,連我看了都心疼,」陸寶珠「嘖」了一聲,「你說你也是,太懦弱了,整天念經有什麼用?沒少祈求佛祖早點將我帶走吧?」

「有用嗎?」她聲音頓時涼了下來,「最可怕的地獄我都去過了,難道還怕這些?」

年輕時陸寶珠曾經不顧一切愛過一個男人,他曾是許多人眼中的大才子,擅長攝影,談吐幽默,風度翩翩,可惜的是那時他眼中只有一個女人,她費盡心思、不擇手段也無法撼動他,既然無法心動那就讓他心死,她斷了他同那女人的愛,逼心如死灰的他和自己結婚。

無愛的婚姻是一個痛苦的磨合過程,陸寶珠低估了他對那個女人的愛,他像一棵樹一樣枯萎,甚至走上那條他最深惡痛絕的路,餘生再不曾拿起過相機。

他越爬越高,高得令這世間大多數人只能仰望,他若榮,底子里卻是枯著的。而他們的婚姻卻彷彿一個死結,只要他還在那個位置上,便無打開之日。

從此,他們絕望地守著彼此,一世寒涼。

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親手毀了自己最愛的男人。

「不要試圖反抗我,」陸寶珠捏住她的下巴,那精緻的妝容掩蓋不住她面目的猙獰,「如果你還記得二十年前那場溺水意外的話……」

陸夫人的眼睛睜得是那樣大,像牛的眼睛一樣大,那裡面浸滿痛不欲生的淚水,「是……是你。」

「是我。」陸寶珠露出一個優雅的笑,鬆了手,讓她的身子軟軟地倒在地上,「二十年前我可以不念血緣親情置你兒子於死地,現在同樣能。」

陸夫人狼狽地趴在地上,竟失聲痛哭起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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