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不進來?」
梅苒大學時曾跟隨醫療小組去過西涼的某山區,當時環境艱苦,一行人住老鄉家裡,吃的是玉米糊糊,睡的是潮濕的地下室,幾個女孩擠在一塊算不得是床的木板上,頭上就是牛棚,那頭到了發|情期的公牛,每晚都要在上面焦躁地走來走去,時不時「哞哞哞」叫幾聲……
她雖然出身梅家,可從小也不是嬌養長大,可梅苒分明覺得,這個男人他是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
「喜歡哪張床?」男人在燈下安靜看她,神情沒有半分浮躁。
梅苒選了靠窗那張,順手將行李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後坐在床邊。
雨輕拍著窗戶,雨聲中夾雜著汽車尖銳的鳴笛,樓下燒烤檔支著一盞暈黃的燈,有客人拿筷子「叮噹叮噹」地敲著茶杯催促,「老闆快點兒喲!偷溜出來的,麻利吃完還要回去上工嘞!」
梅苒沒有聽到老闆的回答,因為此時她的全部注意力被屋裡的另一個人吸引了去,她愣了愣,問,「啊,你剛剛說什麼?」
傅時謹看著她,微抿的唇漸漸鬆開,化作一絲淺淺的笑意,「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哦,好啊!」梅苒匆忙從包里翻睡衣。
浴室的燈很舊了,暈黃的燈光像老人的手一樣不斷顫動著,明暗轉換間,有霧蒙蒙的水汽裊裊升騰而起。
梅苒洗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出來,她一身藍底白花的碎花睡裙,兩條白腿像會發光似的,拖著過分大的拖鞋「踢踢踏踏」走出來,坐在床邊的男人聞聲看過去,「洗好了?」
同處逼仄一室的尷尬、羞怯在她那緋紅的臉頰上彷彿吸足了水分般充分顯現了形狀,梅苒「嗯」了一聲,眼兒清亮亮的,「水壓不是很穩,你快去洗吧。」
她坐在床邊擦著微濕的頭髮,聽著浴室里傳來的水聲,腦中根本不受控制地浮現一幀幀畫面:挺拔的背,修長的腿,緊緻結實的腹部……梅苒不敢再想下去了,她知道這個男人有一副多好的身材,因而那畫面便顯得格外清晰真實,她幾乎有些透不過氣來了。
從窗外飄來的涼雨讓她如同亂麻瘋長般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梅苒剛吹好頭髮,浴室的門突然「噠」一聲,燈光流瀉出來,她的心跳彷彿也被撥亂了幾下,趕緊坐直身子,欲蓋彌彰地看向腳下的地板。
為什麼會這麼緊張?
為什麼不能把他當一個普通的男人去看待?
因為……他是傅時謹啊,對她來說,他永遠不可能只是一個普通人。
「想看看電視嗎?」
「不了,」梅苒搖頭,「明天還要早起。」
「那我們關燈睡覺?」
「……好。」
咦?不是說關燈嗎,怎麼還沒動靜?
梅苒眨了眨眼睛,便聽到他的一聲輕笑,「開關在你那邊。」
她紅著臉去關燈。
房間暗下來,視覺的關閉助長了聽覺,梅苒躺在床上,不怎麼習慣睡覺穿內衣的緣故,她輕輕翻了個身,身下的床板忽然「吱呀」一聲,她立刻屏住呼吸。
男人側躺著,臉背向她這邊,僅在腰間搭了一條涼被,呼吸均勻平緩,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梅苒又重新閉上眼,一動不動地躺著,可那「吱呀」聲似乎越來越密集,隱隱還夾雜著急促的喘息……
「你咬著唇乾啥?」
「你叫,放心地叫出來,」接著又傳來一陣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嘿嘿嘿」笑,「告訴哥哥……」
浪漫的七夕夜,年輕男女肆無忌憚的放縱,扯濃深的夜色做了遮羞布,卻遮不住忘情處的嘶啞傾訴。
梅苒捂住耳朵,沒想到底下又是「吱呀」一聲,她的臉頰都快燒起來了。
這賓館房間的隔音到底是有多不好啊?
梅苒想起之前出去藉手機充電器那會兒,那位可愛的前台小妹熱心地拉著她說,「其實啊,這雙標間也是可以當大床房來用的,你把床頭的小桌子撤掉,把兩張床合在一起……」
「不過,你男朋友這麼高,肯定是x大活好,你記得到時候叫小聲一點,我們這裡的房間呢,隔音不是很好……」
「還有哦,老闆和老闆娘出去過七夕了,」小妹朝她曖昧地笑著,從櫃檯下拿出一盒東西,「房間里放的那些都是很劣質的,我這裡有好貨,岡本003白金超薄,看在姐姐你這麼漂亮的份上,我給你打個八折怎麼樣?」
她幾乎當場落荒而逃。
突然隔壁傳來巨大的「砰」一聲,梅苒嚇了一跳,然後聽到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靠!這是什麼床,豆腐渣做的吧?老子都還沒動兩下就塌了……」
然後又聽到女人的聲音,她說的是粵語,「衰鬼你快點下去啊,壓得人家疼死了!」
梅苒一個沒忍住,唇間溢出一絲輕笑。
「睡不著?」一道幽沉的聲音緊隨她的笑聲而至。
梅苒就像被人當場抓包一樣,心跳如擂鼓,「沒……啊,就睡了。」
原來他剛剛也一直都沒睡嗎?還是說,被隔壁的動靜吵醒了?
不管是哪一種,梅苒心中十分確定,他一定是聽到了自己的笑聲,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重新閉眼醞釀睡意。
涼風翻夢,梅苒睡得不是那麼入眠,忽然感覺到一道深長的影子正向自己逼近,又暗又靜的氣氛下,那股壓迫感越來越強,她緊閉雙眼,睫毛不停地顫動。
心裡又慌又亂地想:
該、該不會是他要「不正人君子」了吧?
「苒苒。」頭頂飄來男人的聲音,聽起來難得十分柔和。
「怎……怎麼了?」梅苒連忙開了床頭的檯燈。
燈光下,男人頭髮有些亂,微濕地貼在額上,他眉心輕皺著,聲音有些低啞,「我好像發燒了。」
啊,發燒?
梅苒直接探手去摸他的額頭,果然觸手一片滾燙,她連忙從床上跳下來,「你先回去躺著。」
她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就跑進了浴室,不一會兒擰了一條濕毛巾出來,輕輕搭在他額頭上,「可能是剛剛淋到雨了,頭會不會疼?」
傅時謹搖搖頭,眸底深處映著她那雙寫滿擔憂的漂亮黑色眼睛,他低笑一聲,「我沒事,你不用太擔心。」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有沒有退燒藥。」
不一會兒,梅苒又重新回來,給他換了新的濕毛巾,順便煮上一壺熱水,她套上外套,拔掉還在充電的手機,「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一隻溫熱的大手輕扣住她的手腕,「太晚了,不要去。」
「藥店就在對面,」梅苒把他的手重新塞回到被子里,「很近的,我十分鐘就回來。」
「那我和你一起去。」
「我是你的主治醫師,一切都要聽我的,好不好?」
傅時謹終於鬆了手,「注意安全。」
此時,他頭疼欲裂,渾身像在火爐里烤著一樣,連額頭的頭髮都被冷汗濕透了,昏昏沉沉間,只聽得一陣關門聲,整個人便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中。
梅苒走到前台,小妹正撐著下巴打著盹兒,頭一點一點的,面前的電腦反光照著她那張過分白皙的小臉,眼底下一片青黑格外觸目驚心。
之前聽她抱怨過,因為學歷不高總找不到工作,只好在這裡暫時做著,一天十二個小時,有時要連續值兩天夜班,一個月來都沒睡過一天好覺。
梅苒放輕腳步慢慢走了出去。
下過雨後的夜很安靜,空氣微涼又清新,她很快找到那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結賬的時候老闆娘睡眼惺忪,呵欠連天,連續打錯了兩次單據,以致耽擱了幾分鐘時間。
往回走時,梅苒步子有些急,沒留心腳下,直接踏空了最後一節台階,手裡的葯和手機一起扔了出去。
她扶著欄杆從地上站起來,剛要彎腰去撿葯,這時有一輛重型貨車急速駛了過來,呼呼的熱風吹得她頭髮亂舞。
貨車一邊跑,屁股「突突」往外冒著黑煙,梅苒捂住鼻子撿回了葯袋,然後在路面那一片手機殘骸里翻了翻,最後只撿回了一張sim卡和sd卡。
不遠處破風而來一陣突兀的嬉笑聲,應該是附近工廠剛下夜班的工人,她不敢再耽擱,小跑著回到了楓林晚賓館。
床上的男人聽到聲音,有些費勁地睜開眼睛,看到是她,他似是鬆了一口氣,「你回來了。」
梅苒在床邊坐下,拿掉毛巾去探他額頭的溫度,還是居高不下,她眉頭緊蹙。
考慮到他的病情已不適合用西藥,所以她剛剛買的都是溫和的中藥,梅苒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熱水,陸續放入適量的洋甘菊、菩提花和干百里香。
洋甘菊味微苦甘香,可舒緩頭痛、偏頭痛;菩提花味溫和甘醇,促進發汗,減輕發燒感冒癥狀;百里香味辛性溫,抗菌消炎。
梅苒又用剛剛買來的酒精蘸濕毛巾,將男人的睡衣扯開,輕輕擦拭起他的頸部、胸部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