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到了樓下,身下的男人呼吸竟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浮亂,梅苒忍不住在心底輕嘆,「體力真好啊!」

漫上台階的積水黃濁不堪,她沒辦法想像這個人是怎麼過來的,除了一雙鞋是濕的,他身上看不出有任何的狼狽。

不過,下一刻所有的疑問都得到了解答,只見男人將她托緊穩穩地踏入水中,梅苒低頭一看,那原本可能浸上自己大腿的水僅是堪堪漫過他的小腿處,她忍不住問,「你多高啊?」

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傅時謹有那麼幾秒的怔楞,他側過頭來,「一米八八。」

梅苒輕笑,「怪不得。」

他聽見了,卻沒有回答,專心走著腳下的水路,一步步把她背出了小區。

醫院在市中心,地勢較高,算是輕災區,一樓幾乎人滿為患,連走廊都堵了個水泄不通。

護士一邊上藥一邊跟她抱怨,「這次水災,醫院又迎來了一大|波病人,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病人太多,住院部也床位緊缺啊,這不,只能打走廊的主意了,唉,擠得每次連推車都過不去……」

梅苒連忙打消了想在醫院住一晚的念頭。

護士又擠擠眼睛,「梅醫師,門外那位大帥哥是你男朋友吧?」

還沒等梅苒回答,她就賊兮兮地笑了,「嘿嘿,我懂的。低調低調嘛,到時可別忘了發喜糖喔!」

梅苒:「……」

「葯上好了,注意這幾天不要沾水。」考慮到外面水患嚴重,護士又體貼地給她的腳裹了一層塑料膜。

梅苒道過謝,剛想站起來,餘光就瞥到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

他大概是不喜歡這樣多人的場合,面色清冷淡漠,不過扶著她的手卻很溫暖,很讓人安心。

「傅先生,能麻煩你送我到附近的麗晶酒店嗎?」

家裡還斷著水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修好,樓梯上下也麻煩,這兩天還是住在外面比較方便。

男人偏過頭來,細細盯住她的眼睛,不急不緩地說,「家裡的老太太最近幾日頻繁失眠頭疼,又不肯來醫院,剛好梅醫師是這方面的專家,不知能不能麻煩你跟我回去一趟?」

他第一次說這麼長的話就是為了讓她給老太太看病,梅苒哪裡拒絕得了,只能應下。

車子在半山腰上的一座別墅前停下,老太太一看到從車裡下來的人,立刻迎了上來。

「啊!」她激動地圍著梅苒轉,「時謹,這就是你上次說的……」

「姨婆,」傅時謹淡聲打斷,「這位是梅苒梅醫師,我請她過來給您看看病。」

老太太心眼兒多尖啊,還特意強調梅苒梅醫師,以前能記得住人家醫生的姓就不錯了,看來這位肯定就是他所說的「還在努力中」了。

老太太年輕時不知見過江南多少世家大戶的小姐,這小姑娘風神靜婉,眸光清澈透亮,氣質風韻可一點也不輸,她自己在心裡就先打了個高分。

梅苒原先安安靜靜地任她打量,這才露出清淺笑意,「婆婆,您好。」

「好!」老太太連連點頭,拉著她一起進屋了。

屋內一派古色古香,梅苒在木製沙發上坐下,老太太忙不迭地準備著茶水點心,見她打量四周,笑著解釋,「這房子是時謹的外公留下的,有些年份了,他們祖孫倆就喜歡這些古玩意兒。」

「我也挺喜歡的。」

老太太從她眉間的真心實意中,探看出這句話並沒有敷衍附和的成分,心裡的喜歡又多了幾分。

替老人家把過脈後,梅苒開了幾帖溫和的中藥,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走了,不巧的是,外頭又開始下起雨來。

正中老太太下懷,「梅醫師,不如留下來吃個便飯吧。」

梅苒心下猶豫,可如何都搜刮不出拒絕這份盛情的理由,只能任由著被拉到了飯桌旁。

此時傅時謹也換了一身休閑的家居服下來,正好坐在她對面,兩人眸光對上,梅苒倏然移開視線。

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箇中原因。

吃過飯,又休息了半小時有餘,梅苒尋思著確實要離開了,這時,老太太端著一盤水果從偏廳里出現,「可能要委屈梅醫師留下來住一晚了。」

啊?

老太太皺眉解釋,「聽老楊說,山上有一段路被封了,車子過不去。」她拍拍梅苒的手,「幸好別墅里房間多,待會兒我找人去給你收拾一間出來。」

飯間梅苒多少了解到,這偌大別墅只住了三個人,除了老太太和傅時謹外,還有一個司機老楊。

老太太說找人去收拾,肯定不可能是找傅時謹,她已經給他們添了麻煩,又怎麼能讓兩個老人家去幫自己收拾房間?

既然客觀因素無法改變,留下來住一夜也無可厚非,梅苒站起來,「我和您一起去吧。」

經過二樓的時候,老太太指著東北角一間房說,「那是時謹的書房,你晚上無聊的話可以去那兒找書看。」

梅苒微微頜首,老太太很是健談,一路和她說話,不知不覺兩人就來到一扇門前。

「到了。」

房間很大,依然是古樸典雅的風格,空氣里也沒有發霉潮濕的氣息,看來平時應該會有專人過來打掃。

換過床單和被褥後,老太太就離開了,梅苒坐了一會兒,聽到有人敲門。

老太太去而折返,手裡捧著一個木托,「這是時謹母親的睡衣,你們身材差不多,應該可以穿得下。放心啊,衣服都是乾淨的。」

梅苒連忙道謝。

老太太笑容慈愛,「早點休息。」

目送那道緩慢移動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梅苒剛想關上門,不經意瞥到斜對角的房間有輕微的光線透出來。

她的心稍稍一動。

老太太剛剛還熱心交待過,除了可以去書房看書外,如果對古玩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去隔壁的收藏室看看。

她心裡比任何一個人都好奇,除了音樂外,他的另一個世界是怎樣的。

男人聽到推門聲看過來,清湛的目光沒有半分訝異,似乎對她的留宿早已知情。梅苒輕聲問,「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他點頭,那樣一雙深的眼睛就這樣看著她,似乎不容她躲開一分一毫。

梅苒耳根微微發熱,她看到他戴著白色手套,修長的指正托著一個花瓶,瓶身大概三十多厘米高,線條流暢,比例優美,花色細膩柔美——這是她作為一個外行人的最直觀評價。

可對他而言肯定遠遠不止這樣,對著這樣珍貴的古品,這個男人的目光里儘是欣賞、溫柔,甚至是寵溺。

明知道這些都不屬於自己,梅苒也不敢看下去,生怕會不可自拔,她匆匆垂下的視線落到了玻璃保險柜的標籤上。

「這就是前年香港秋拍會上以1.93億港元成交的明永樂青花纏枝梅瓶?」

男人的語氣略驚訝,「你知道?」

梅苒面上頓時現出些許「班門弄斧」的赧然,「我爸爸年輕時也醉心收藏古董,我聽他提過這梅瓶,聽說是永樂瓷器不可多得的代表之一。」

她還隱瞞了一部分事實:大學時因父親的緣故,她曾選修過古董鑒賞的課,還有……自從知道他是Ansel後,她在網上搜過他的信息。

看得出來他對古董珍玩確實情有獨鍾,連那博古架,都是由千年陰沉木極品金絲楠所制,更不要提其上陳列的無價珍寶。

收藏室的溫度一般都設得比較低,剛進來還不覺,待久了就有些不適應了,梅苒摸摸手臂。

男人體貼地開口,「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梅苒「嗯」了一聲,「晚安。」順手帶上了門。

回到房裡,她先去浴間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案几上的手機歡快地唱起歌來。

「聽說你們那兒發大水了,現在還好吧?」

梅苒把事情簡單提了一遍,餘聲笑得有些幸災樂禍,「沒事,人家多好啊還讓你留宿,你就當住在普通朋友家裡唄,除非你自己心裡有鬼……哎,怎麼不說話啊,該不會被我猜對了吧?」

梅苒垂下頭,她心裡確實有鬼。

「聲聲,他就是Ansel。」

那邊愣了幾秒,「你怎麼知道的?!」

「還記得你曾經從你朋友那兒弄到一張他的照片嗎?」

「當然,」餘聲突然驚呼,「可我怎麼記得那好像只是一張不怎麼清晰的側臉照?」

梅苒沉默。

有些人,看過一眼就不會忘。

何況三年前在普羅旺斯那晚,她還那麼近距離地看過他。

腦中清晰地浮現剛剛他賞玩那青瓷梅瓶的畫面,她彷彿有一種錯覺,那雙輕撫著瓶身的手似乎流連在自己身上,情不自禁的,渾身像過了一陣電似地顫動了一下。

怎麼辦,離他越近,好像越來越難以抗拒了。

「啊!」

餘聲焦急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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