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北雁塔 第六十八章

從醫院回到家,正好趕上午飯,溫千樹沒有什麼食慾, 在霍寒的堅持下喝了一碗粥就回卧室了, 懶得換睡衣, 直接蜷縮成一團躺在地毯上。

沒有睡意,她緊緊閉著雙眼。像是想了很多事, 又好像什麼都沒想,思緒如同流雲藹風般緩緩穿行而過,想要去抓住時,指間只舀了一場空。

沒幾分鐘, 門開了,霍寒走進來, 眉頭輕輕一皺,但很快鬆開,他去衣帽間找了條薄毯給她蓋上。

溫千樹順勢抱住他的腰,枕在他腿上, 「霍寒, 你會唱歌嗎?」

霍寒一愣, 「嗯。」

「唱給我聽。」

「想聽什麼歌?」

這些年輾轉南北,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並不多,高中大學那會兒的流行歌曲連詞都忘得差不多了,倒是以前在軍營里時常聽的幾首歌,詞曲至今都深刻如烙印。

「都行。」

霍寒輕輕哼唱起來, 「歌聲輕輕蕩漾在黃昏的水面上,暮色中的工廠在遠處閃著光,列車飛快地賓士,車窗的燈火輝煌,山楂樹下兩青年在把我盼望……」

低沉的男聲,像貼著耳朵灌入,漸漸分明,溫千樹聽出來是前蘇聯時那首有名的《山楂樹》,唱得真好聽啊,還未聽到結束,她就跌入黑甜的夢鄉。

霍寒聽到她呼吸聲漸趨平緩,這才把她連著毯子抱起來,換上睡衣後再輕放到床上,她眼角的濕潤撲落在他手背,一滴又一滴。

真正的悲傷是沒有聲音的。

霍寒親了一下她眼角,帶著憐惜和心疼,「哭吧,我在。」與其憋在心裡,他倒是寧願她哭出來。

她嗚咽一聲,像極了被人丟棄的小奶貓。

這沉沉一覺,溫千樹直接睡到了黃昏,窗外黃橙橙的一片,她穿好鞋走到陽台,霍寒站在樓下,跟她揮了揮手,還沒等他說話,她轉身就跑下去。

迎面撲來一陣淡淡的香風。

霍寒手裡拿著釣具,「黃媽說池塘里的魚和蝦都肥了,要和我一起過去嗎?」

「要!」

「好,」他把一個藍色小桶交給她,「你負責提桶。」

池塘在後山。

邊上長了一株高大的柿子樹,深秋時節,葉瘦,果繁,遠遠看去,樹上就像掛著一盞盞紅色小燈籠。

霍寒牽著她的手,走了大概十分鐘才到。

溫千樹選了個好位置放下釣竿,「撲通」一聲,熟透的柿子被風吹落,嚇了她一跳,她學著母親小時候教的那樣捏了捏耳朵壓驚。

霍寒忍俊不禁。

她四處去拈花惹草,捧了一堆回來讓他編花環。

霍寒很快編好一個,檢查了一遍戴到她頭上,還隨手給她編了個鮮花戒指,指環小巧玲瓏,花倒是碩大艷麗,被她套在指間,更是說不出的好看。

池塘里的魚和蝦都傻乎乎的,沒一會兒就釣了大半桶,真沒什麼意思。

黃昏的水面如同鋪了一層金箔,他揀了幾塊平薄的石頭,修長的兩指夾著,一下飛出去,水面一連串的金光跳躍,瞬間又消失無蹤。

「真厲害,」溫千樹站在他身後,「教我教我。」

霍寒扶著她的腰,耐心地教起來,聰明的學生一學就會,根本不必費太多的心思,兩人很快就抱著親著,撞得樹上的柿子一直掉。

暮色一層層地涌過來。

晚餐吃的是石板烤魚和椒鹽蝦。

霍寒剔除魚刺,剝了蝦殼,兩隻大碗里逐漸各堆起一座小山。

溫千樹被喂得飽飽的,眉梢眼角都舒展開,他倒是沒怎麼吃,最後也只是撿著她的剩餘潦草對付了過去。

霍寒把東西收進廚房,剛洗乾淨手出來,溫千樹拿著他的手機,「陳副廳長的電話。」

他看了一眼落地鍾,晚上九點。

他把手裡的果盤放到桌上,接通,「陳副廳長。」

「霍寒,我們剛接到確切消息,TY集團將從深城往港城轉移一批文物,時間就在明晚……」

「好,」霍寒說,「我知道了。」

他掛斷電話。

「怎麼了?」溫千樹察覺他神色有異。

「有任務。」

她看著窗外蒼茫的夜色,「現在就要走嗎?」

「嗯,」霍寒點頭,「待會會有人過來接。」

還好西江市離深圳只有三個小時的車程,唐海和盛千粥他們都已經到位了,陳副廳長已經額外多給了他時間。

他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側臉看起來格外冷冽。

幾分鐘不到,門外傳來車的喇叭聲,看來和陳副廳長通話時接他的人已經快到了,溫千樹壓抑著呼吸。

霍寒簡單檢查了手槍,她忽然從後面抱住他,「會……很危險嗎?」

怎麼辦?

他的姑娘現在動不動就……

心裡有個聲音說,騙不了她的。

可還是要騙騙看。

「只是例行任務,危險性不大,」他回頭咬了一下她唇角,「等我。」

「等一下。」

她鬆開手,從沙發上撈了一條羊絨圍巾給他一圈圈裹上,聲音帶著鼻音,「這個暖和,別怕人笑話,看不出是女式的。」

霍寒呼出一口氣,漆黑的雙眼緊緊盯著眼前這個女人,他的女人,漂亮纖細柔軟,但骨子裡一股韌勁,一顆心裡滿滿裝著的都是他。

七年。

不是只有他等在原地。

女孩子的青春比他的寶貴太多了。

霍寒長手一撈,把她鎖進懷裡,低頭就吻了上去。

輕車熟路,唇心唇角,破齒關,裹住那軟甜的舌尖,輕咬重吮……她被教得太好,和他旗鼓相當,所有的情緒都揉進這個深吻里。

又一記鳴笛聲起。

「我走了。」

溫千樹的唇火辣辣的,已微微腫起來,胸脯如起伏的山丘,「一定要小心。」

霍寒朝她笑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門打開,寒風湧進來,很快又被關在門外。

車輪碾過落葉,走遠,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心跳聲可細數。

溫千樹摸著火燒過般的臉頰,輕聲呢喃,「我等你回來。」

深城的某個碼頭。

此時已入夜,冷風裡夾裹著濃重的腥味,聞著讓人很是不適,不遠處,工人們正有條不紊地往貨櫃船上搬運貨物。

由公安部、海關總署、交通運輸部組成的聯合隊伍已集結到位,加上文物保護專案組的四個成員,一共有二十人,分成四個小組,對各可疑的貨船進行排查。

霍寒帶著楊小陽和其他三人,先後檢查過三艘已裝滿貨物的貨輪,但並沒有發現任何違禁物品,一行人下船時,天已經全黑了,清冷的月亮已掛在天邊。

唐海和盛千粥那邊的進展也不怎麼順利。

楊小陽輕聲說,「寒哥,會不會船已經走了?」

雖然他們已經在這裡蹲守了一個白天和黑夜,但深城-港城作為TY集團最為重要的文物走私渠道之一,那些人一定慎之又慎……

「不會。」霍寒說,「除非他們得到風聲,延期了。」

像他們這種舔著刀子過活的,沒點腦子怎麼混得下去?

他正要說些什麼,餘光瞥到十幾米處的船上燈光猛地晃了一下,定睛一看,一顆腦袋鬼鬼祟祟地縮了回去,「走,到那艘船上看看。」

一個男人正蹲著吃盒飯,看他們上來,喝道, 「你們是做什麼的?」

「海關臨檢。」

「這麼晚了還檢查,真辛苦啊。」那人把盒飯合上。

海關的同志給他看了工作牌,「船上都是些什麼東西?」

「哎,都是些水果。」他說著說著就換了粵語,「現在大陸生意不好做啊,香港人……」

楊小陽聽得很費力。

這時,一個絡腮鬍的高壯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後面跟著的正是之前鬼祟偷看的小瘦子,「怎麼了?」

「強哥,沒什麼事,」盒飯男說,「海關臨檢。」

強哥脖子上掛著一條沉甸甸的金項鏈,估摸著得有半斤重,露出一笑,兩排大金牙,這年頭把炫富炫得這麼豪放的也真是不多見。

他上來就給每個人都遞上煙。

慣例沒有人去接。

強哥有些悻悻地把煙收了回去。

「請你們配合我們的工作。」

「那是那是,這邊請。」盒飯男在前面帶路。

進去一看,裡面還有兩個人在鬥地主,打過聲招呼,又繼續低頭玩牌了。

霍寒不動聲色地看了一周,木板床,凌亂的被子,枕頭掉到地上,桌上堆著十幾桶速食麵,旁邊的熱水壺沒蓋上,冒著熱氣……

他的視線落在前面的泡沫箱上,「裡面裝的是什麼?」

強哥說,「都是些水果什麼的。」

「打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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