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墓?」
軍哥暗自揣測著這聽不出情緒的三個字,更加小心地拿捏著語氣,「是。」
白夜臉上還殘留著笑意, 但眼底已冰冷一片, 氣氛一下緊繃得如黑雲壓城般, 軍哥大氣都不敢出。
在他的印象里,北雁塔的古墓是白夜的手筆, 也是收官之作,出了這樣的紕漏,無疑是往臉上拍一個又一個響亮的耳光。
以為清空了所謂的「主墓室」,還留下了TY集團的顯著標記, 一黃一白的菊花,結果現在看來, 當時留下的不過是一個污點罷了。
這口氣他都吞不下去,何況是白爺呢?
軍哥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
白夜的心緒也回到了北雁塔。
那晚月光不錯,運氣也挺好,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古籍里記載的北雁塔底的古墓, 他帶著包括小周在內的五個人, 順利到達墓底。
在這之前, 他已經掌握了小周叛變的證據,從得力心腹到心腹之患也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幾乎沒有一絲的猶豫,他讓小周的魂靈永遠棲息在北雁塔。
還記得當槍口抵上小周胸口時,他臉上錯愕而震驚的表情,不過幾秒又迅速恢複了平靜。
「白爺, 您這是……」
白夜沒有給小周辯解的機會,任何背叛他的人只會有一個下場,子彈沒入胸口那刻,鮮血噴濺,他的眼底倒映著一片血色,竟生出一陣酣暢淋漓的痛快來。
小周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沒有閉上眼。
白夜蹲在他身前,笑容很淡,但極為殘酷,「終有一天,你的這雙眼會看到千里迢迢趕來給你陪葬的人,小周啊,你不會寂寞的。」
明明一切都在計畫中,北雁南歸,定時炸彈,霍寒那些人在他的引導下,一步步走向死亡……
結果人沒死,還憑空炸出一個墓中墓。
這是冥冥中的註定嗎?
不。
白夜從自己被白家老太太以野種的名義從白家趕出來的那刻起,就已經不相信命了。
這世上他只相信自己。
當年所有拿白眼看他、冷言冷語嘲笑他的白家人,都得到了應有的結局。
眼高於頂的老太太死不瞑目,葬在風水最好的墓地,可惜的是啊,所有白家人都不知道,那高貴的墓早已經空了,老太太的骨灰被沉入深海……
她的四個兒子死得只剩下一個,孫輩里也只留了一個孫女白雪歌。
蓮花燈的燭火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手邊的雙頭蛇的四隻眼齊齊閃過一道光。
白夜回神,仇恨之色還未從眼中褪盡,「這批貨,不惜一切代價要回來。」
軍哥:「是!」
他走到門口,白夜又說,「讓米蘭和老樊來一趟。」
軍哥又應了個「是」。
「上面連夜開會討論,決定對北雁塔底的文物進行轉移性保護,而且必須要快,為了這次行動的萬無一失,我們得商量一下對策。」
唐海和底下的人被緊急從南歸山召到了山城。
霍寒病房裡,燈火通明。
盛千粥左手手腕骨折走進來,忽然停下了腳步,跟在後面的楊小陽推了推他,「粥哥,怎麼不走了。」
盛千粥似有些彆扭,狠狠一咬牙,走了進去,連招呼都沒打,直接找了個離門口最遠的位置坐下。
楊小陽心下疑惑他的異常,但還是拖了把椅子在旁邊陪著坐。
霍寒正和唐海說著話,抬頭看過去,「過來這邊坐。」
盛千粥頭垂得低低的,直盯著地板看,楊小陽低聲勸他,「粥哥,我們還是過去吧,這樣比較方便。」
所有人都看過來,盛千粥這才說,「那、那就坐吧。」
溫千樹給他們各倒了一杯水放在手邊。
唐海繼續說:「白夜估計也是虎視眈眈,所以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大家有什麼好的對策嗎?」
以往最踴躍發言的盛千粥此時蔫得像霜打的茄子,楊小陽認真想了想,「要不加派人手?」
「這點我也考慮過,但還是沒辦法從根本上保證文物的安全。」
畢竟TY集團的人一旦搶奪文物未果,狗急跳牆之下,很可能做出喪心病狂的事。相思嶺的古墓部分壁畫、陶瓷和花瓶被毀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霍寒說:「我們在明,他們在暗,而且離開山城也就那麼一條環山公路,懸崖峭壁,山林環繞,方便提供隱蔽之處,他們的人很可能會選擇在那裡伏擊,到時我們會很被動。」
再加上除了省廳派下來的人以外,山城政府的人都沒有實戰經驗……
這確實是眼下不得不考慮的大問題。
這時,一直沒出聲的盛千粥說話了,「之前我問過山城的老人家,其實出去的不只有那一條路,之前還有一條老路,就在東南角的方向,只不過後來修了新的路,大家就不怎麼走老路了,現在荒草叢生,但小型車輛還是可以過去的……」
唐海眼睛一亮,看向霍寒,「或許我們可以好好地把老路利用起來。」
霍寒點點頭,笑著稱讚了盛千粥兩句。
盛千粥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囫圇笑笑,又沉默下去了。
霍寒看溫千樹一眼,眼神在問:這小子怎麼了?
她聳聳肩。
估計在鬧彆扭吧,他情緒從墓底出來就一直有些不對勁。
「就算有兩條路,也難保TY集團的人做了兩手準備。」唐海說。
「這個不難,」霍寒說:「只要讓他們認為我們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了。」
「什麼意思?」大家異口同聲問道,連盛千粥都抬起頭看了過去。
溫千樹一開始也沒琢磨透,可她和他心有靈犀慣了,很快就反應過來,「對。」
她問盛千粥,「你還記得在青鳴寺去蘭溪鎮的路上,我用一百塊錢給你變的魔法嗎?」
盛千粥激動點頭,當時可是他第一回 見到這麼玄乎的事兒,錢變成了葉子,葉子又變沒了,後來又從無變到有,還有那令人驚艷的紙玫瑰。
「千樹姐,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說……用障眼法?!」
他這麼一說,唐海也明白過來了,只有楊小陽還在抓頭髮,聽得雲里霧裡的。
溫千樹點頭:「是的。」
霍寒說:「事不宜遲,我們今晚就開始行動。首先,分成兩隊,一隊走環山路,另一隊走老路。環山路由我和唐海負責,老路由小陽和其他同事一起……」
楊小陽被點到名,立刻坐直身子,屏息聆聽。
霍寒把計畫解釋完,盛千粥插話,「寒哥,我也要加入行動。」
霍寒看他的左手,「你受傷了,好好養著。」
「可是……」盛千粥還想說什麼,口氣漸漸弱下去,算了,自己這個情況,加入也是個拖累。
唐海說:「霍寒,你也傷得不輕,要不就由我和底下的人護送吧。」
霍寒:「我沒事。只有我們兩個人一起出現,才能增強『假象』的真實性。」
他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
溫千樹輕皺眉心,在他肩上按了兩下,他側過頭來,俊臉像畫筆勾勒出來的線條,清晰挺拔,「我不會有事的。」
背上的傷口看著多,但大多都不深,只是皮肉傷而已,影響不大。
他又看看時間,「不早了,大家去休息吧,養精蓄銳,明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唐海說:「我去和黃鎮長商量具體事宜。」尤其是要重點摸清環山路附近的地形,還有就是封路。
盛千粥和楊小陽也跟著走到門口。
霍寒喊住他:「千萬,你留一下。」
盛千粥的身體輕輕顫了一下,「太晚了,明天再說吧。」
嘴上雖是這麼說,但整個人就像被釘住了一樣,根本挪不開步子。
楊小陽見狀,自己先走了。
溫千樹也走出去,還體貼地把門關上。
病房裡只剩下兩個人。
霍寒拿起杯子喝了兩口水,「是不是不滿意我剛剛的安排?」
盛千粥頭皮發麻,囁嚅著,好半天才憋出兩個字:「不是。」
「那怎麼不敢看我的眼睛?」
盛千粥情緒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寒哥,我對不起你!我是個懦夫!我不配當你的兄弟……」
眼前這一幕也讓霍寒極為驚訝,他連忙走過去把盛千粥扶起來,「這是怎麼了?」
「我不該丟下你跑掉的,我太自私了,我沒臉回去見我爸……」盛千粥字字控訴著自己的罪行,還想往臉上甩耳光,霍寒握住他的手。
又好氣又好笑,「這腦子平時挺靈光的,怎麼突然就犯傻了?」
盛千粥抽噎得說不出話來。
到底年紀小,什麼都寫在臉上,心裡過不去的就是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