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北雁塔 第五十九章

「炸、炸彈?!」

盛千粥端過真槍,但炸彈還是平生第一回 接觸,他寒毛直豎, 血色一下從臉上褪得乾乾淨淨, 這玩意兒可比心跳聲可怕多了。

他的額頭上開始滲出密密麻麻的汗, 後背也很快濕潤了一片,布料軟軟地貼在皮膚上。

霍寒倒是學過專業的拆彈訓練, 所以仍能保持沉著冷靜,但也有好長時間沒碰過了,第一時間以為是觸髮式的炸彈,所以嚴令盛千粥不要亂動。

他拆開炸彈的外殼, 看了一眼,心底略微鬆了一口氣。

是定時炸彈, 倒計時兩分零三秒。

這樣一來,感覺另一個方向有風的氣息就解釋得通了,那是別的出口,白夜的人應該就是通過它到達這裡, 安裝了這個定時炸彈。

一切彷彿都在白夜的預料中, 連時間也掐得很准, 霍寒忽然產生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個定時炸彈太簡單了。

他想起以前教他拆彈的專家說過的話,「像這種低級別的炸彈一般只會出現在電影里,它太容易破解了,在當今基本沒有什麼研究價值……」

白夜絕對不是會百密一疏的人。

那麼,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霍寒目光冷然地盯著紅藍兩根線, 有兩種念頭在激烈地糾纏、較量,到底是要按照原始的方法來破解,還是冒險,反其道而行?

盛千粥看著時間一秒一秒地減少,連聲音都變了: 「寒哥,你怎麼了?」

霍寒回過神,「沒事。」

他動作極輕地把炸彈從周大哥身上弄下來,「千萬,你帶著周大哥先出去。」

盛千粥迅速搖頭,「我要留在這裡。」

霍寒語氣一沉:「這是命令。」

盛千粥仍不為所動,脾氣也被激發了上來:「我不走,這個時候我走了就是個懦夫。」

「這個彈難度不大,」霍寒頭也不抬,「你先走,我隨後就來。」

「既然難度不大,我就更要留下了。」

只剩下一分十六秒了。

「盛、千、粥,」霍寒咬牙,「給老子滾出去!」他低聲一喝,「聽見沒有?」

盛千粥給他吼得心尖直顫,「好,我走!」

他抱著周大哥朝前走了幾步,又狠狠回頭,學霍寒剛剛的語氣,「你也給老子記得,一定要平安無事地出去,不然老子……」

說不下去了。

他扭頭就往外走。

媽的!又不是生離死別,整得這麼傷感做什麼?

寒哥在他心裡可是無所不能的,小小一個定時炸彈,咋了?

可又有一道輕微的聲音在說,「那可是炸彈啊,整不好會死人的,到時連屍骨都撿不回來。」

倒計時還剩下三十三秒。

霍寒打開摺疊式的軍工刀,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兩種念頭並沒有分出高下,那隻能賭上一把了。

按常理,應該剪藍線。

他想起兩人在懸崖上的那一夜,餘光里她穿著一身紅裙,裙擺被夜風吹開,緩緩搖曳著,彷彿一朵妖冶的玫瑰花。

他兜里還隨身攜帶著她折的粉色紙玫瑰。

霍寒用力閉了一下眼睛,輕微的聲響過後,紅線斷成兩截,而幾乎同一時間,倒計時凝固在第十六秒。

危險解除。

賭贏了。

趴在門外石壁上的盛千粥猛地跳了出來,「寒哥,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霍寒依然保持著跪地的姿勢,回過頭,「你怎麼還在這裡?」

「背信棄義,讓你一個人面對危險,我是這樣的人嗎?」盛千粥簡直快把鼻子嘚瑟歪了,「事實證明,這份情義是經得住考驗的。」

霍寒輕笑一聲,緊繃的神經終於鬆緩了些,本想打趣他兩句,突然臉色驟變,「快走!」

盛千粥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印象是,地上那個本來已經破解掉的定時炸彈,不知是什麼緣故,一道紅光乍現,上面的數字像瘋魔般一躍而起,又飛速地跳動起來,進入了一輪新的倒計時……

而「快走」兩字,幾乎震碎他的耳膜。

或許人性真的是經不起考驗的吧?盛千粥覺得自己奉為人生第一法則的兄弟情義、同生共死,脆弱得不堪一擊,他的潛意識裡,原來這些東西都是屈居於生命之下的。

他跑了,抱著周大哥毫無猶豫地轉身就跑,他很害怕,是出於本能之下的反應。

但本能不能當做借口,他特別特別看不起這樣的自己。

周大哥也一定很不齒被他這樣帶著當了一回懦夫。

巨大的爆炸聲傳來,在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盛千粥有些絕望地想,如果寒哥出了什麼事,請讓我也永遠不要再醒來。

特製炸藥,威力極大,幾乎將空曠的地下墓室重新塑骨,連地表都能感覺到明顯的顫動。

樹上的落葉如死去的蝴蝶般墜地。

踏在青石上的楊小陽被摔了下來,溫千樹也只是堪堪穩住身體,北雁塔的方向,清晰傳來陣陣尖叫,「地震了!」

「地震了!大家快跑啊!」

楊小陽摸了一把臉,疑惑地問,「地震了?」

感覺不太像啊。但剛剛那種震動的感覺又是真實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溫千樹在片刻的懵然後,迅速反應了過來,是地底下出事了。

「千樹姐,」楊小陽看著她握住繩子準備下去,急道,「寒哥說讓我們留在上面接應。」

溫千樹彷彿什麼也聽不見似的,身形輕輕一晃,整個人就從洞口消失了,楊小陽也意識到什麼,咬一咬牙,也心急如焚地跟著下去了。

地底果然如想像中般一片死寂,坍圮破落,滿目瘡痍,幾乎找不到一個完整的物事。

「寒哥,粥哥,你們在哪兒?」楊小陽從自己的嘴裡嘗到了一股血腥味,原來不知不覺中舌尖已被咬破,他的影子被眼前的一切和時而縹緲時而真實得可怕的絕望拖得又重又慢。

溫千樹看起來卻極為平靜,儘管內心似乎已是一片荒野,還未到最後的定局前,她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霍寒明明說過讓她等他的。

他親口說的話,絕對不會言而無信。

但她手心冰涼,脈絡里兜不住股股往外冒的冷汗。

兩人沉默著並肩在墓道上快步走。

「千樹姐!」楊小陽忽然出聲,「你看!」

幾米遠的角落,一塊三角的大石頭的縫隙里,伸著一隻手,那手彷彿沒有骨頭般垂下來,上面布滿灰塵、碎石和交錯的血痕,溫千樹看一眼就知道壓在底下的人不是霍寒。

她說:「是千萬。」

他們合力把昏迷的盛千粥從石頭底下弄出來,因這動靜,盛千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腦子還暈乎乎的,耳朵也嗡嗡嗡地叫著,看到眼前有兩個人影在晃,下意識動了一下,骨折的手腕鑽心般地疼起來,人也慢慢清醒了。

說來盛千粥也算是比較幸運。

他沖得快,雖然還是被爆炸的餘波震暈,但並沒有被亂石砸成肉泥,而是被一塊撐起足夠容納空間的大石頭護在下面,除了骨折和部分擦傷,性命無礙。

溫千樹雙手扶著他肩膀:「霍寒呢?」

「霍寒他人呢?」

楊小陽也問:「粥哥,寒哥呢?他在哪裡?」

盛千粥兩眼一閉,兩行淚沿著布滿塵灰的臉流下來,「千樹姐,你打我吧。」

「我對不起寒哥,也對不起你……」他用完好的那隻手在自己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悠悠回蕩。

楊小陽只覺得喉嚨像被人掐住了一樣,連吞咽下去的口水都帶著化不開的苦味,怎麼會這樣呢?好好的,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

「你沒事就好,」溫千樹摸摸盛千粥的臉,然後站起來,「我去找他。」

楊小陽左右為難,她頭也不回,「小陽,你留下照顧千萬。」

溫千樹避開亂石往前走。

地下暗河,流水潺潺,迎面而來一股陳舊的潮濕氣息。

越往前走,一顆心就往下沉一分。

她幾乎已經忘記了呼吸是怎麼一回事,喃喃自語,「霍寒,你答應過我的,你要說到做到。」

因為爆炸涉及範圍較大,大部分地方都被落石佔據,腳下已經沒有多少空間了,她只能一邊輕聲喊霍寒的名字,小心地從堅實無空隙的石頭上走過去。

剛走了兩步,不小心踩到一顆巴掌大的尖石,整個人重心不穩撲倒在地上,手心壓著碎石,火辣辣地疼,腳踝處也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一下涌了出來,可此時溫千樹顧不上這些,她扶著石頭起身,繼續往前走。

主墓室沒有找到人。

耳室也沒有。

他會在哪裡?

在那樣的千鈞一髮的情況下,他會選擇走向哪裡?

連如此堅硬的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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