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相思嶺 第三十八章

天邊,剛露出半輪的太陽又被烏雲遮住,風吹得屋前的兩盞燈籠, 毫無章法地擺動, 霍寒正倚靠在門邊講電話, 時不時輕皺眉心,夾在指尖的煙安靜地燃燒著, 煙灰撲簌掉落。

根據唐海那邊傳來的消息,凌晨兩點多,押送德哥一行人的車子遭遇埋伏,押送路線是事先經過縝密商量才定下的, 雖然路程稍微長一些,但沿路的安全性高, 隨車安排了不少人員,設下重重防備,沒想到還是被攻破了。

對方膽子極大,且格外囂張, 在不知道路線的前提下, 直接死守通往皖南省廳必經的路段, 來了個守株待兔,一路的風平浪靜不過是迷惑人的假象,他們在距離省廳還有半個小時車程的地方設下路障,車子被埋下的大鋼釘扎破輪胎,喪失行動力, 他們就趁這機會發動襲擊,雙方激戰中,德哥趁亂逃走。

「對方一共來了五個人,全部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手機那端還夾雜著護士的聲音,「麻煩你把手抬高一點。」

唐海在這次行動中受了傷,子彈擦過手臂,不過並沒有傷到筋骨。唐忽如也在隨行隊伍中,幸好她沒有受傷。

霍寒問,「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唐海說,「霍寒,這次我們的對手,不容小覷啊。」

想想也是,在短短時間內由散兵游勇發展成為國內最大的文物犯罪集團,而且還有越發壯大的趨勢,可見他們內部已有了非常健全的管理和經營體系,光是這次行動,就足以說明他們越來越膨脹的囂張氣焰。

不把這顆毒瘤徹底拔掉,心中鬱悶之氣實在難以平息。

TY集團能發展到今天,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大部分是白夜的功勞,而這個被稱為TY集團首領的男人,手段了得,遊走在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生平,極為神秘。

對TY集團的每個人來說,白夜就是他們的神,毫不誇張。

迄今為止,警方一共在集團內部成功打入四個卧底。

第一個是曾經的市局刑偵大隊長周揚,他彙報過來的最後一條信息是:「白夜已起疑心,慎行。」

後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第二個是市局公安副處長千行之,後來因公殉職,永眠烈士陵園。

或許可以說,他是最成功的卧底,因為直到死前的最後一刻,白夜仍將他當兄弟看待,甚至隆重地為他舉行葬禮,建了衣冠冢,沉痛哀悼。

第三、第四個如今還潛伏在集團內部,代號分別為金絲雀、山鷹,各自在八年前、七年前潛入,目前還未被識破身份。

只有省廳的最高負責人才知道他們的真正身份。

在省廳檔案室還留存著一份關於白夜的珍貴資料,絕密等級,它由千行之提供,一張模糊的照片,高瘦的男人背對而立,光是背影就隱隱有種森寒之氣,下面還附了寥寥數語,「多疑、嗜險、反社會人格。」

煙燃到頭了,霍寒把它按滅,「我之前從吳教授那簡單了解過白夜這個人,給我的感覺是他非常自信,甚至可以說是合理自負,而且是個完美主義者。」

「怎麼說?」

霍寒一一分析。

自負在於他的屢次挑釁,刻意留下蛛絲馬跡,絲毫沒有泄露身份的顧慮。

完美主義體現在每次盜完墓後,在現場留下的一黃一白兩朵菊花,連擺放角度、花朵鮮嫩程度(溫度濕度通風)都經過精心設計,他似乎把這種事當做了一種藝術。

唐海笑,「聽你這麼說,我倒是對這個人越來越好奇了。」

這時,溫千樹走過來,攤開手心,霍寒會意地把煙頭交過去,她把它丟到垃圾桶,順勢倚在欄杆上,垂眸去看水裡嬉戲的錦鯉。

霍寒收回視線,「總有一天會見面的。」

唐海又說,「這次犯人被劫,陳副廳長在會上發了一大通火,接下來可能……」

這個直屬領導性子直,逮著人劈頭蓋臉罵一頓也是家常便飯,沒被他罵過還真不好意思說是從省廳出來的。

通話中的手機又開始震動,霍寒拿開一看,抵了抵額頭,「我先接個電話。」

他接通:「陳副廳長。」

「霍寒啊,」陳副廳長的聲音倒聽不出什麼情緒,「我這邊接到新消息,風來鎮的相思嶺疑發現古墓,它很可能就是TY集團的下一個目標,你們立馬動身,省廳這邊也會抽調人手過去協助。至於逃犯這邊,我會讓別的組繼續跟……」

霍寒早已習慣領導雷厲風行的作風,掛斷電話後立即去召集人手,十五分鐘後一行人就出發了。

風來鎮是西北某城市的偏遠小鎮,車子跨越了大半個中國才到達目的地,抵達時已經是次日晚上七點多了,經過連日連夜的顛簸,溫千樹在后座昏昏欲睡,眼皮困得都睜不開。

因德哥潛逃在外,而溫千樹是他親口承認曾經盯上的人,又間接參與了抓捕行動,在德哥落網前,她回青鳴寺的話,人身安全難以保障,霍寒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還是覺得把她帶在身邊比較放心。

而當他向陳副廳長請示的時候,這位向來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的領導,在聽過他的理由後,沉默一陣,竟然破天荒地同意了,甚至還別有深意地說,「看不出這位千小姐也有這樣的魄力,看來這都是天意啊。」

「到了嗎?」

霍寒收回思緒,「嗯。」

溫千樹掩口打個呵欠,覺得全身都快散架了,「啊,天都黑了。」

大半的路都是盛千粥在開車,此時他也累得有些直不起腰了,肚子空空的,發出陣陣雷鳴般的轟響,惹得旁邊的楊小陽直笑,沒想到笑一陣,自己的肚子也叫起來……

四人在鎮上隨便找了家餐館,潦草打發了晚餐,就徑直來到派出所。

值班的民警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麼快,連忙打電話通知所長,所長接到電話時人還在家裡的瓜地上,急匆匆趕來,還順手給遠道而來的客人帶來了兩個西瓜。

瓜個頭特別大,吃起來又沙又甜,正好解口渴,溫千樹也難得吃了兩塊,一邊用紙巾擦手,一邊聽他們說話。

所長說:「前段時間來了幾個人,看模樣就不太正派,他們整天圍著山頭轉,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注意啊。」

「解放前村裡就有這個傳聞了,聽說那相思嶺埋著不少寶貝,當時傳得可玄乎了,說是千年前皇帝的墓,也有的說是太后的墓,這麼大的誘惑在眼前,誰不心動?乾脆連農活都顧不上了,個個上山去找寶貝,這不,好好的一座山都被他們用炸藥炸成兩截了,兩座山嶺相對望,這才得了相思嶺的名字,可這幾十年過來了,不要說找到了,連見都沒見過,傳聞到底是傳聞……」

所長說得唾沫星子到處飛,「但無風不起浪啊,前天鎮上又來了幾撥人,估摸也是聽到風聲了,看他們那架勢,我這心裡頭懸啊,萬一要真的是千年古墓……領導你要知道,這所里警力不夠,要真發生點什麼,還真的是捉襟見肘,有心無力,這不立刻向省廳那邊打了報告,申請緊急支援嘛……」

他是個面目黧黑的中年男人,性子也有些大大咧咧的,吐完一通苦水後,又熱情地招待眾人,「吃瓜吃瓜,這瓜自家地里種的,甜著呢!」

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一家老小就靠我一個人工資養著,只能發展點副業補貼家用。」

霍寒了解了基本情況,和他約好明天去相思嶺的時間,見天色已晚,便準備離開了。

風來鎮,顧名思義,地處偏僻,交通閉塞,平時鮮少有外人來,村民也很少出去,唯一自由來去的只有風,幾乎與世隔絕。鎮上別說招待所,連像樣的賓館都沒有,所長只能把他們安排到村民家裡,作為臨時的落腳點。

村民家裡也沒辦法一次性容納四人,只能將他們分開,霍寒和溫千樹分到了一個孀居的老婦人家。

那是一座簡陋的泥磚房。

老人家已經七十多歲了,丈夫去世得早,膝下又無兒無女,她一個人獨自過了四十多年,年紀雖大,但身體硬朗,先問過他們是不是夫妻,得到答案後,把霍寒趕到了隔壁的置物間,將唯一空置的房間留給了溫千樹。

老人走後,溫千樹簡單洗漱過,躺在床上看屋檐的蜘蛛和它織的網,其實嚴格來說,那不算床,只是一塊大木板,翻一下身就「吱呀吱呀」地響,她簡直有些懷疑動作大了,它會不會直接塌掉?

這樣想著,隔壁也清晰傳來一聲「吱呀」,她樂了,小聲叫他,「霍寒。」

那邊回應兩記悶悶的敲牆聲。

原來隔音真的這麼差啊。

溫千樹耳朵貼上牆,也跟著敲了兩聲,手機亮了一下,是霍寒的簡訊,「今晚有月光,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好啊。

反正這麼早,她也睡不著。

兩人偷偷摸摸地在後門會合,沿著田埂慢慢走著,夜風涼涼地把溫千樹的長髮吹起來,擦過霍寒的手臂,他乾脆摟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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