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阮眠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張面無表情的小臉,雙唇瞬間褪去了血色,「他……到底……怎麼了?」

齊儼在身後摟住她的腰,幫著穩住那不停發顫的身子。

「不知道,」院長搖頭,眼中滿是憐惜,「他從來到這兒的第一天就這樣了,不說話,不會笑,不會哭……」

「他就像把自己封閉起來一樣,他的世界任何人都進不去,總是獃獃地盯著窗外看,可你瞧他的眼睛,有時候很久都不眨一下,前段時間有幾個支醫的大學生過來義診,說這孩子可能是患上自閉症了,建議我們把他轉移到精神病院去。」

「他沒有病。」阮眠喃喃自語地又說了一遍,「沒有病。」

她重新抱住那小小的身體,「輝輝,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小孩依然沒有反應,甚至連呼吸都是那樣的輕細,彷彿下一秒就會斷開一樣。

阮眠扭過頭去,看來他是真的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了,她忍著眼淚,感覺全身的力氣像忽然間被抽走了似的,輕輕扯了一下後面男人的袖子,「帶、帶我們回家。」

她一刻都不想在這兒待下去了,這個地方的空氣讓她窒息。

高遠事先打過招呼,相關手續也已經提前辦好,院長也大概知道這孩子被丟的內情,她朝他們點點頭,「他是個苦命孩子,聽說還不會說話,以後這日子……」她語氣頓了頓,「你們好好照顧他。」

「我們會的,」齊儼微頜首,眉間一片真誠,「謝謝您這段時間對小孩的照顧。」

院長笑著搖頭,「應該的。」

齊儼正準備伸手去抱小孩,沒想到阮眠的動作比他更快,「我來吧。」

把人抱起來那刻,她心底閃過兩個念頭,他瘦了很多,變得好輕;幸好他不排斥自己的碰觸。

外面太陽正高高掛在天邊,遙遠的暖光照著人間,幾個孩子在開心地捉著迷藏,笑聲悅耳動人,小花圃前還有一棵樹頂著一身綠意,倒顯得和這嚴冬格格不入。

阮眠抱著小孩走在前面,齊儼緊緊跟在身後,三人一起上了車,她還是堅持把小孩抱在懷裡,他嘗試著說服她,「這樣會很累,而且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阮眠把那隻小手握在手心裡,感覺自己的心也落到了實處,「我沒事。」

他只好由著她。

黑色的車子追著熠熠暖光開出福利院大門。

二樓的某個小窗戶忽然出現兩張小臉蛋。

「哥哥,那個小啞巴怎麼坐車走了啊?」奶聲奶氣的聲音在問。

另一個聽起來沉穩些的聲音帶著些許歆羨,「應該是找到爸爸媽媽了吧?」

先前問話的小女孩有些失望地「喔」了一聲,「那爸爸媽媽什麼時候才來接我們呢?」

她呼出的熱氣噴在窗戶上,暈開一片白色朦朧。

小男孩抬手去把它擦掉,陽光透進來將他烏黑的頭髮鍍了一層金光,那眉眼中的失望也難以掩飾,他捂住胸口那處,感受著手心下那與生俱來就不健全的心臟強弱不一的跳動,聲音聽起來卻很溫柔,「爸爸媽媽迷路了,不過他們總有一天會來的。」

小女孩又開心起來了,圍著哥哥轉了個圈,笑得像個幸福的小公主。

陽光輕輕撒在他們的腳邊。

深冬天黑得早,日頭偏西的時候三人才回到a市,小孩已經在阮眠懷裡睡著了,呼吸一起一伏,看起來睡得不很安穩。

齊儼先下車,繞到另一邊,拉開副駕的門,阮眠正要抱著人下車,卻發現——雙腿軟綿綿的,好像也不能動了。

他彎腰探身進去,把姐弟倆一起抱了出來,一路抱回了家,輕輕放在沙發上安頓好,轉身進了廚房。

也沒什麼心情,準備簡單下些麵條,等水開的間隙,齊儼從兜里摸出煙,抽了一根出來,正要點上,想起什麼,又把打火機收好,兩指夾著煙在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氣,揉斷,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客廳里,阮眠正和小孩說著話,從頭到尾對方都沒有給過任何反應,只是目光獃滯地盯著前面,她輕聲問,「要看電視嗎?」

她走過去把電視打開,剛好正在播一部動畫片,「這是你以前最喜歡看的,還記得嗎?」

小孩看著電視,不點頭也不搖頭,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她說話似的。

齊儼端著麵條出來,入目便是她一臉黯然無措的表情,他把面放在桌子上,「先過來吃點東西。」

一整天下來,阮眠也沒吃多少東西,卻根本感覺不到餓,木然地端起碗,用筷子卷著麵條去喂小孩吃。

應明輝很乖,給他喂什麼吃什麼,可仔細一看,他的眼裡並無神采,似乎只是機械性地重複著動作。

她越看心裡越酸,鼻尖也開始酸。

齊儼從她手裡拿過筷子,「我來吧。」他又把另一碗冒著熱氣的面推到她面前,「聽話,把它吃了。」

阮眠搖頭,「我不餓。」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不餓也得吃。」

阮眠只好隨意扒了幾口。

齊儼餵了小孩大半的麵條,想著晚上不能吃太多,怕積食,摸著他的額頭輕聲問,「還要不要。」

小孩看著他。

齊儼無聲嘆口氣。

喂他吃他就吃,不喂他就不吃,他似乎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意識。雖然高遠在電話里說情況不樂觀,讓他做好心理準備,可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嚴重。

好好的一個孩子,以前雖然不會說話,但也活蹦亂跳的,這樣的落差連他都接受不了,更不要說小姑娘了。

「他會好起來的對嗎?」阮眠咬著筷子輕輕問道。

他握了握她的手,堅定點頭,「一定會的。」

她露出一絲又淺又蒼白的笑意,從背後抱住他,臉貼著那溫熱的後背,「嗯。」

齊儼草草解決了麵條,把小孩抱到客房,親自幫他洗澡,洗完用大毛巾裹著放到床上,他已經事先讓助理買了兒童睡衣,正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

他一件件地幫小孩穿上。

阮眠本來打算親力親為的,被他哄著去泡了個熱水澡,思緒果然清明了不少,正準備過去客房看看,沒想到門開了,男人走了進來。

「他睡著了。」

她還是想過去看看,卻被他一把摟了回來,他靜靜地抱了她好一會兒,「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

「謝謝你。」如果沒有他的話,她真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傻瓜,」男人的聲音混著倦意,聽起來沙啞極了,「你我之間,永遠都不需要說這兩個字。」

輕輕捏了下她手心,「記住了?」

「嗯。」

齊儼鬆開她,「我去洗個澡。」

「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他剛想說「不用」,她已經飛快地走進了浴室。

他搖搖頭,也跟著走進去。

趁齊儼洗澡的時間,阮眠到隔壁客房看了一眼,睡著了的小孩看起來更乖了,她在床邊無聲無息地坐了幾分鐘。

之前無暇分心去理清的事情在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過。

王佳心推她下水,因故意傷人罪被判刑兩年,應浩東公司破產,四處躲債,可是……她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阮眠回到卧室時,齊儼正從浴室里出來,「怎麼還沒睡?」

她問出心裡最深的疑惑,「輝輝是因為他媽媽的原因才變成這樣的嗎?」

她剛剛上網查過,類似的癥狀,一般是受到了巨大打擊後的應激反應,把自己封閉起來,這是一種出自本能的保護方式。

齊儼本來打算等她情緒平復後再跟她說的,可他又清楚她的性子,如果這個疑問沒有得到回答,那麼她今晚必將輾轉難眠。

他牽著她的手走向大床,「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阮眠更加一頭霧水了。

齊儼拿過床頭的手機,那個將王佳心定罪的最有力證據就在裡面,他點開來,畫面開始閃動。

天色灰濛濛的,幾乎看不怎麼清楚,阮眠看到自己坐在湖邊,時不時地回頭朝小樹林的方向張望。

「這是……」阮眠甚至還來不及問出心裡的疑問,十幾米遠的大樹下忽然走出一個女人,不由得大駭,從身形和衣著,不難認出那就是繼母王佳心。

只見她慢慢靠近,還有兩三步的樣子,畫面中的自己彷彿察覺到什麼,微微回過頭,接著就像一張薄薄的紙片般飄進了湖裡。

阮眠緊緊抱住身側的男人。她依然想不起當時的過程,可那骨子裡的恐懼卻那麼清晰……

齊儼吻她發心,柔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

他的本意不在於讓她重溫那些痛楚,而是想讓她知道,她的弟弟,曾經那樣張開柔弱卻有力的雙臂試圖去保護去拯救她。

再者,傷痛不揭開,傷口永遠都不會痊癒。

有生之年裡,他可以陪她去面對一切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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