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阮眠下午放了學就直奔醫院,前往單層的兩部電梯前都有推著輪椅的家屬在等,後面還跟了幾個醫生和護士,她乾脆直接從樓梯走上十五樓。

實在是那種想和他分享喜悅的心情太熾烈,根本忍不住,半秒都忍不住。

樓梯里只有她輕快的腳步聲在回蕩,上到十樓時,突然有繁亂的高跟鞋聲摻雜進來,阮眠抬頭一看,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淺藍色的短裙,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材,大|波浪捲髮被寶藍色的珠帶綁著,露出一截細嫩的脖子。

她看起來非常美麗,氣質優雅,是那種一眼就讓人過目不忘的女人。

大概是遇上了什麼傷心事?

阮眠能察覺到她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不過在醫院這種地方,生死離別再稀鬆平常不過……

果然,女人摘掉了墨鏡,眼眶紅紅的,蘊在其中的淚水要掉不掉,察覺到樓道里還有其他人,她妝容精緻的臉上露出一絲慌張,連忙把墨鏡又重新戴上,匆匆下樓去了。

兩人擦肩而過時,阮眠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她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頭看那個淺藍色背影一眼。

她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了。

第一次知道她,是從潘婷婷的口中。

她是潘婷婷的女神,來自山溫水軟的江南,容貌清致,聲音也溫軟動聽,從一次選秀中脫穎而出,更是一舉奪得全國總冠軍,堪堪出道三年就被封為「玉女小天后」。

潘婷婷寧願不吃瓜子不看小說也要省錢去搶她演唱會的門票,可惜至今為止,沒有一次如願。

這個骨灰級的「迷音」一定想不到,自己會在醫院這種地方巧遇她的女神——蘇蘅音。

蘇蘅音。

這個名字也記錄在齊儼手機的聯繫人里。

阮眠看了一眼就沒有忘記過,一開始還以為是巧合,沒想到真的是她。

那麼,她來醫院,是因為……他也在這裡嗎?

他們又是什麼關係?

胡思亂想著,心底冒出來的微微失落一點點把那份喜悅擠到角落,阮眠垂頭繼續上樓,茫然地看了一圈也沒找到那間病房,後來才察覺自己走上了十九樓。

這樓層里有個病房她再熟悉不過,藍色的數字,被鑲嵌在一塊銀色小牌子里,好像怎麼逃也逃不掉,就像進入裡面的那些病人的命運一樣。

聖科醫院的癌症病房。

母親就是在這裡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段路。

阮眠轉身就要走,餘光卻瞥見從裡面走出來的一個身影,整個人愣在原地。

周院長?

作為腫瘤方面的專家,他出現在這個地方並不奇怪,可最讓她震驚的是,他身上竟然穿著病號服。

她把下唇咬出了血色,沒有辦法消化這個可怕的事實。

周光南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小姑娘,示意旁邊的護工先離開,他自己一步步慢慢朝她走過去。

「周院長……」阮眠的心很亂。

周光南溫和地笑笑,「陪我到那邊坐坐?」

走廊盡頭有一排椅子,她曾經在陪房的夜晚,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偷偷來這個地方哭過幾次。

「我沒事,不用擔心,」周光南說,「手術很成功。」

阮眠的心略略一松,「那……他知道嗎?」

看來這個聰明的小姑娘已經知道他們的關係了。

周光南遲疑了一會,眼底快速閃過一絲黯然,他又笑道,「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阮眠看著他鬢角新添上去的白髮,心臟像被一隻小手捏著,揉圓搓扁,她移開視線去看前邊的綠植,「我把您的話告訴他了。」

「那就好。」周光南點頭。

「需要我把您的事也告訴他嗎?」她又問。

「不用,」周光南想了想又說,「你和我見過面的事,也一併保密。」

「其實……」阮眠把自己的聲音含在唇邊,想說出來,可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

她看得出他很累,不僅是身體的巨大損耗,還有這麼多年來默默承受的……

其實,他們父子本不必疏離如陌生人,如今這境況,要是齊阿姨泉下有知,不知該多傷心,這本來就不是她的本意。

這個堅強又勇敢的女人用自己的生命換了兒子的一線生機,絕對不希望他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還可以做些什麼嗎?」

「可以啊。」周光南又笑著看她,「不介意的話,陪我多坐會兒,聊聊天。」

此時,十五樓的病房裡。

助理見齊儼時不時去看手錶,忍不住問道,「齊先生,待會是有什麼重要的安排嗎?」

齊儼搖頭,又抬頭去看門外。

這個時間點了,照理說,她應該早就到了。或許是今天有事耽擱了不過來?萬一是來的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外面漸漸有腳步聲靠近,不一會兒常寧一身白大褂,拿著聽筒從外面走進來,「哎呀,一看是我就立刻冷了臉,這麼不歡迎我啊?」

他自顧自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不過也難怪,人家大美女好不容易來看你,結果哭紅著眼走了,我說你怎麼這麼不懂憐香惜玉啊……」

常寧的性子,一說起來就沒個停,兩人是發小,他說話更是毫無顧忌了,前天齊儼剛入院,他聞風趕來,盯著病例不住點頭,「哦,只是胃出血啊,小事啊!比我想像的好多了,還以為你直接就會被送進icu呢,我都提前跟那邊的同事打好了招呼。」

他甚至還說出這樣的話,「沒想到中秋節都過了,上天還硬是要把你送進醫院來和你爸團圓。」

他說得有些口渴了,又自己剝開一個橘子,細細地把沾在果肉上的白色絲絡挑乾淨才往嘴裡送,吃完又接著剛才的話說下去,「好歹也是粉絲幾千萬的大歌星,身段擺得夠低了吧,可你倒好,什麼時候正眼看過……何況人家還等了你那麼多年……」

齊儼本來心情就有些不好,聲音極冷,「沒有結果的事,我給她希望會更殘忍。」

常寧被噎得說不出話,只得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哼」,把橘子皮丟進垃圾捅,轉頭一看,見門邊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脫口而出,「阮眠?」

「你認識我?」

阮眠問完,目光偷偷落在床邊坐著的男人身上,沒想到他也看過來,兩人視線碰了個正著,她朝他笑了笑。

常寧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倆,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細縫,「你不好奇我怎麼知道你名字的?」

「怎麼知道的?」她確實有些好奇。

齊儼警告性地看了常寧一眼,對方回他一個無畏的眼神,甩著手裡的聽筒,漫不經心地說,「我掐指一算算出來的啊。」

「……」

「哎,」常寧起身,「時間不早了,我得先去吃個飯,晚上還要查房。」他走到門邊,又回過頭,別有深意地朝某人挑了挑眉,這才離開了。

助理也下去準備晚飯了,病房裡只剩下兩個人。

「你要吃點水果嗎?」阮眠挨個去看水果籃里的水果,看起來都好漂亮,而且種類還不重複的。

醫生交待最近只能吃流食,可不忍心讓小姑娘失望,齊儼點頭,「削個蘋果吧。」

阮眠挑了個顏色最深的蘋果,拿著水果刀開始削起來,她削得很慢,皮也很薄,長長地連成一條,果肉慢慢在她白皙的指間一圈圈露出來……

削慢一點,再慢一點,這樣她就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在這裡待久一些。

直到助理提著食盒回來,她才把整顆蘋果削完,又拿去用水洗了一遍,這才遞給他。

齊儼伸手接過,助理臉色微變,剛要說什麼,被他一個清淡的眼神阻止了,只得無奈聳聳肩。

這一來一往間,阮眠自然也察覺了什麼,有些懊惱地問,「你現在是不是還不能吃水果?」

「沒有這樣的事。」齊儼咬了一口蘋果,有點甜,不過口感還不錯。

助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對阮眠晃了晃手指。

阮眠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欺身上前,一把就把他準備送到嘴邊的蘋果搶了過來,齊儼不明所以地看她,她的臉瞬間就漲得通紅,「我……我也挺想吃……蘋果的。」

他好笑挑眉,她卻感覺自己都快燒起來了。

幸好助理及時過來,給了她一份香菇滑雞飯。

阮眠紅著臉吃完了蘋果,飯也連一顆米粒都沒落下,吃完飯又拿起勺子喝湯。

按照正常順序,應該先喝湯再吃飯的,可那時……什麼都忘了。

還有,他們共同吃了一顆蘋果,這樣算不算……間接接吻啊?

窗外已是暮色淡淡。

男人忽然叫她,「阮眠。」

「嗯?」她回過神。

「你該回去了。」

阮眠低頭看看手錶,快六點了,時間過得真快。

「我能再待一會兒嗎,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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