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信息。
他隨手撈起來一看。
「尊敬的客戶:您在201x年08月13日7:00分充值50.00元已成功。現賬戶總餘額為……」
齊儼皺了一下眉。
這個新號碼是他剛回國時助理幫忙辦的,用了也才不過幾天,餘額充足。
內置的智能識別系統提示已經把簡訊轉移到了垃圾箱,他剛要放下手機,助理的電話就進來了。
「齊先生,您要的風險評估報告我已經發到您郵箱。」
「嗯。」
那邊又繼續說,「根據最新消息,美元疲軟已成定勢,如果持續貶值的話,可能……」
「整個華南市場幾乎全軍覆沒,尤其是沿海地區的出口加工業受衝擊最大,就我目前了解到的情況,z市王石公司現今外債高達15億……」
齊儼安靜聽著,並不打斷。
剛洗過的頭髮還在往下滴水,地板上暈開一小團水花。
助理彙報完畢。
那邊沉默一陣後——
「應氏實業現在情況怎樣?」
應氏?
助理在腦中飛快地搜刮相關資料,好一會兒後才說,「應該也不是很樂觀。」
手機里傳來的聲音語氣很淡,「應該?」
「抱歉,我再去核查詳細資料,待會兒給您答覆。」
心裡的疑惑卻是怎麼都壓不住:怎麼突然就對應氏這種小企業感興趣了?
通話結束。
齊儼把手機扔到桌上,走出書房,回到卧室。
天色陰沉,太陽沉在濃厚的烏雲里,屋內光線蒙昧,影影綽綽。
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五點多。
助理知道他作息,九個小時前發來的應氏資料已經安靜躺在工作郵箱,他簡單掃了一眼,眸光深幽,若有所思。
窗外有風進來,翻動紙頁,「沙沙」輕響。
他的視線突然移到窗外。
書房的落地窗正對著屋外的一片湖,湖邊草地間籠著一個纖瘦的身影,白上衣紅菱格裙。
她面向湖,背對他。
背影柔弱又沉默。
齊儼站起來走到窗邊,點了一支煙,然後,看她。
阮眠恍然不覺身後有一道視線鎖著自己,只是獃獃看著那片沉靜的藍色湖水,心思彷彿也隨著沉了進去。
漸漸地,風變大了,裹著熱氣,像刀一樣刮過臉頰。
天邊的一束紅色殘光也被吹得支離破碎。
一隻水鳥從紅光里衝出來,伏低,掠過平靜湖面,眨眼間功夫,利爪間多了一條銀色小魚,它又振翅飛遠,很快消失在視線里。
漸濃的暮色蔓延到周圍。
蚊子「嗡嗡嗡」飛過來。
阮眠摸了摸腿,拿著書包站起來,轉身往回走。
腳步忽然頓了一下。
不遠處的那棟老屋,二樓某個房間。
燈忽然滅了。
她只來得及看見一個一閃而過的頎長影子。
是那個男人嗎,他剛剛一直站在窗邊?
阮眠有些忐忑地捏著書包帶,抬頭又望了過去。
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
彷彿剛剛只是她的錯覺。
阮眠牽了牽嘴角,扶著單車慢慢走回家。
剛踏進家門,就聽到一陣女人的笑聲,溫柔又刺耳,她站在門外,深深吸一口氣。
然後走進去。
「眠眠回來了,剛好可以吃飯了。」王佳心笑著走過來。
阮眠下意識後退一步。
王佳心似乎也不介意,收回手,轉頭吩咐保姆,「彩姐,把飯菜端出來吧。」
阮眠晚飯一般吃得不多,加上也沒什麼好胃口,夾了幾根青菜囫圇扒了幾口飯就打算放筷子。
碗里突然被放了一塊糖醋排骨。
她詫異地跟著那雙筷子看過去。
應明輝對她抿唇羞澀地笑了笑。
小啞巴這是要幹什麼?
「寶貝真乖,都懂得給姐姐夾菜了。」王佳心給自己兒子夾了一根雞腿,「來,這是獎勵你的。」
應浩東緊皺的眉頭一松,露出欣慰笑意,「不錯。」
看向阮眠時,臉色沉了幾分。
整天擺著這張哭喪臉給誰看呢?
簡直跟她媽一個樣,看了就心煩,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阮眠沒有吃那塊排骨。
嘴裡卻盤旋著一股酸澀的味,怎麼都壓不下去,她坐在書桌前翻書,那一家三口的溫馨畫面卻一直往她心窩裡戳,怎麼都靜不下來複習。
小東西吃了蟲子後,比以往鬧騰了不少,張著翅膀在書桌上蹦來跳去,看來沒多久就應該可以飛了。
想到這一點,阮眠稍微有些安慰。
陪著它玩了一會,身上就出了一層汗,黏黏的不舒服,她準備先去洗個澡。
半個小時後,阮眠披著一頭半濕的長髮出來,房裡沒有吹風機,她只得下去拿,經過二樓主卧時,突然聽到從門縫裡漏出來的爭吵聲。
她停下來。
「去什麼破特殊學校?!要是讓我朋友知道了,你讓我這臉往哪擱……」
女人也跟著吼,「你以為我想這樣嗎?!可你兒子是個啞巴!你想想過去託了多少人,找了多少學校?」
漸漸變成了哭腔,「他現在一聽到上學就哭,晚上還做噩夢……」
樓梯轉角處突然探出一個頭,阮眠不由得驚了一下。
只見小啞巴蹲在地上,扁著嘴角,一臉委屈地看著她,眼裡還卧了兩包淚。
眨一下,眼淚就滾了出來。
看著好不可憐。
阮眠說不清此刻心裡是什麼感受。
她應該感到開心嗎?
好像一點都不。
可是也不覺得難過。
反正在這個家裡,她大概已經算是個外人。
拿了吹風機回到房間,在「呼呼」的風聲里,阮眠卻想到了那雙蘊著淚的眼睛。
太熟悉了。
雖然不想承認,可小啞巴確實長了一雙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
晚上九點。
夜色藏著一股暗涌的熱風,空氣乾燥而壓抑。
書房的冷氣和窗一樣大開著。
男人對著一分鐘前收到的新信息,鮮少地看了兩遍。
準確捕捉出幾個關鍵信息——
z中校訊通、黃色暴雨預警,明天停課。
「齊?」
面前的電腦屏幕還開著視頻,有人在叫他。
「你剛剛走神了。」
齊儼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們繼續。」
冗長的會議結束已近午夜,他關掉電腦,從抽屜里拿出一份資料,翻開來,迅速找到聯繫方式那一項。
果然驗證了先前的猜測。
那麼,那兩條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簡訊似乎也可以解釋得通了。
屋外突然雷鳴電閃,黑夜亮如白晝,不一會兒便下起大雨。
齊儼背手站在窗前。
樹影搖曳。
燈光撲簌著從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滑過,明暗交替,他的側臉有一半陷進陰影里。
又一個響雷炸開。
阮眠從夢裡驚醒。
雨已經停了,風還很大,吹得窗帘揚起來又落下。
她趕緊起來關了窗戶。
不知怎麼的,她又想起那個立在窗邊的英俊男人,那雙幽黑眼睛,安靜又清亮,卻無法探看到最深處。
王爺爺說他是那棟屋子的主人,可為什麼她以前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
還有,他到底是什麼人?
為什麼連眼高於頂的父親都要對他逢迎笑和?
沒有一個問題能想得出答案。
阮眠睡意漸重,偏頭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六點多時分,沒有打雷也沒有下雨,天色卻幽暗得如同未醒的黑夜。
她按亮床頭的手機,簡訊收件箱還是空空如也,盯著看了一會兒,便起床,洗漱完,騎著單車按時去學校。
教室里還是只有幾個住宿生。
看到她進來,他們紛紛露出驚訝之色,「你怎麼過來了?」
「你家長沒收到通知嗎?」
阮眠搖頭,「什麼通知?」
「昨天老班臨時發的,緊急通知。」
又有人補充,「黃色暴雨預警,今天停課。」
這時,班主任夾著一疊資料風風火火從前門進來,一眼就看見了站著的阮眠,腳步猛地頓住。
他很快反應過來,「沒收到停課通知?」
阮眠點點頭。
「趁現在還沒下雨,趕緊回家去,」他又強調,「路上千萬注意安全。」
然後掃了一眼整個教室,「怎麼少了一個人,還有誰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