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微微甜的你(10)

接下來三天,木鶴都忙著時裝周的活動和拍廣告,休息間隙就拿出手機,看看網上有沒有和自己相關的八卦,比如木鶴酒店夜會神秘男人之類,風平浪靜,微博廣場也是一片祥和,接機、時裝秀,還有不少讚美、表白的內容,木鶴每看一條都會在心裡說聲謝謝,她會更努力,不辜負她們的喜歡和支持。

譚綿去取了咖啡回來,就看到木鶴靠著沙發睡過去了,手裡還握著手機,她家木老師的秒入睡功夫已修鍊得爐火純青,只要有時間,隨便逮個角落都能睡著,而且是熟睡。

這麼好的睡眠質量讓譚綿羨慕不已,成人的世界哪能沒點煩心事?白天忙成狗,夜裡翻來覆去地失眠才是常態,不過想想她也的確是累壞了,來了南城後就跟陀螺似的轉。

譚綿拍了一張照片,準備上傳到自己的微博:捕捉到一隻偷偷睡覺的木老師【圖片】

她知道這條微博發出去必定會引起粉絲的心疼,不少成功案例都說明,適度的賣慘對藝人來說是很有必要的,做了三分就得讓別人知道七分,誰管那是不是本分呢?

譚綿更清楚的是,木鶴不會喜歡這種炒作方式,在仙俠奇緣劇組那會,她吊威亞吊得肩膀淤青都沒對外吭過聲,何況只是工作累到睡著這種小事?

譚綿放棄了發送,直接刪除微博,小心翼翼地將她手機抽出來放到桌上,幫她蓋好外套,輕掩上休息室的門出去了。

不比夜裡一覺到天亮,木鶴雖睡得沉,心中卻有數,到點了就自動醒來。

下午的廣告拍攝很順利,木鶴和譚綿吃完飯回到酒店,在大廳遇見了秦夫人,大概是沒休息好,她面容看著略顯憔悴:「木小姐,我可以和你談談嗎?」

譚綿好奇得不行,這不是秦梔她媽媽嗎?央央和她認識?她們之間有什麼可談的?

「綿綿,你先上去吧。」

譚綿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遞給她一個有事隨時聯絡的眼神,就走開了。

兩人來到附近的一家茶室。

剛坐下,秦夫人壓抑的眼淚就迫不及待蹦出來了:「央央,這個名字真好聽,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木鶴不為所動:「秦夫人,有什麼話您直說吧。」

「你舅舅把你養得真好,真好啊,」秦夫人的淚收了一半,仍哽咽著,「其實,年度之夜那晚,我就認出你了。你知道嗎?我們長著一模一樣的眼睛。我一直沒有來找你,就是怕你怨我,恨我……」

木鶴冷冷地打斷她的話:「我的眼睛像我爸爸。」

秦夫人不知道她說的是自己哥哥木浩然,被勾起了傷心往事,淚水淌得像兩條小河:「作孽的都是你爸爸啊,當年你還在我肚子里的時候,他就堅持要把你打掉。這是在剜我心尖尖的肉啊,我怎麼都不肯,硬是咬著牙把你生了下來。」

「央央,你想想,我才十九歲,好不容易從山城考到南城上大學,要是被別人知道我未婚生女,這輩子就算毀了。何況我一個女人家,處境艱難,沒辦法獨自養大一個孩子,希望你能體諒我的苦處……」

木鶴心中冷笑,所以,你就把那孩子丟到深山裡了,壓根就沒打算給她留活路。因為她的存在,會無時無刻提醒你那段不堪恥辱的過去?

秦夫人哭得全身發抖:「我命苦啊,年輕時不懂事遇到了渣男,被他騙身又騙心,還生下孩子,又一時昏了頭犯下大錯,我對不起你啊孩子!你才是最無辜的,好在上天有眼,保佑你平平安安地長大,不然我這一生都良心難安。」

木鶴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看戲的局外人,秦夫人賣力地演著悲情戲,情感到位,可就是演技差了那麼點兒火候,看著尷尬又彆扭,如果秦夫人保持她的高貴和鐵石心腸,就算認出來也讓彼此永遠當陌生人,而不是像這樣哭哭啼啼地訴苦、賣慘、祈求原諒,那麼,她也許還會對秦夫人高看一眼。

「秦夫人,」木鶴面無表情地對上她的淚眼,「您真正該去祈求原諒的人,不是我。」

秦夫人一時忘了哭,目露茫然,似乎在思考她說的那人是誰,還有什麼過錯比丟棄親生女兒更嚴重?

「你舅舅嗎?對,他把你養大,我是得給他補償。我把他接到城裡來,讓他享盡榮華富貴……」

如果要說,木鶴對她的解釋、苦衷還抱著一絲絲諒解,對從未得到過的母愛還抱著一點點期待,那麼,就在這個瞬間,如數消失殆盡。

「秦夫人,您還記得尤芬芳嗎?」

「……誰?」秦夫人覺得這個名字陌生至極。

「您忘了也正常,」木鶴瞭然地點點頭,「畢竟,您頂替她的名額去上大學已經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

她為了自己的前程,輕飄飄地毀掉了另一個女人的人生,連人家的名字都不記得了,而一直替她還債的、她唯一的兄長,這些年她不聞不問,連他已經離世都不知道,多麼諷刺。

秦夫人終於想起來了,她真的慌了,這個謊言被戳破,意味著其他說辭的可信度也大打折扣:「央央,你聽我說……」

木鶴不再給她解釋的機會,拿起包往外走,在門口停下:「尤芬芳阿姨昨天剛在A市中心醫院做完腎臟移植手術,秦夫人,如果您還有那麼一點良知的話,您應該去看看她。算了,她已經被您害得夠苦了……」

「以後,請不要再找我了,就當我,」她頓了頓,「如您所願的那樣,不在了吧。」

秦夫人喊得聲嘶力竭:「央央!」

木鶴頭也不回地走了。

秦夫人從香奈兒包包里拿出紙巾,仔仔細細地把臉擦乾淨後,打電話叫司機過來,接她去美容院,消了眼睛的水腫,順便做頭髮,換上一身貴氣的紫色旗袍,來到日月會館。

今晚在這裡有一場隆重的酒會,來的都是南城的富商政要名流,秦夫人也是沾小姐妹的光才拿到邀請函,意外地,她似乎看見了一個熟人,忙把和人應酬的小姐妹拉到一邊,指著問那是誰。

「哎喲我的好姐姐,你常年待在國外,不認識也是正常的,」小姐妹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還化了煙熏妝,指甲長得要戳死人,「那位可是南城首富丁吾,腳跺一下南城都要跟著晃的大人物。」

秦夫人長長地倒吸一口冷氣,纖纖玉手捂住了櫻桃小嘴,雙眼瞪得比牛眼還大:「丁吾?!」

她是不認識什麼首富,但她認識丁家那個風流紈絝的二少丁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初最不被人看好的一堆爛泥竟然上了牆成丁家的當家了?!

秦夫人又問:「那他結婚了嗎?」

「沒,」小姐妹壓著聲兒,「連孩子都沒生,你說稀奇不稀奇?」

秦夫人的心砰砰跳,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她跟侍應生要了一杯雞尾酒,喝下去才勉強平靜了些。

丁吾,他的變化可真大,風采依然不減當年,反觀她,費盡心思成為秦夫人,表面風光,內里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丈夫在外面養了一堆小三小四,後媽難做,驕縱繼女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她掏心掏肺也換不來真心,人前是貴婦,人後是他們父女倆的高級保姆。

秦夫人再次看向舊情人,就像看到一座活金山。

曾經的她天真地以為用一個孩子就可以綁住他,哪怕他在丁家沒什麼存在感,至少她也算是嫁入豪門。千算萬算都算不到,她告訴他懷孕的喜訊,他態度急轉直下,先是慢慢地冷淡,最後不見人影。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腹中的胎兒上,只要她生下兒子,哪怕他不情願娶她,看在孫子的面上,丁家的長輩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她就能母憑子貴,將來兒子也有資格入主丁家。

偏偏天意弄人,她生下來的是女兒……

美夢破碎了,只剩下滿腔的恨意,錦繡前程沒有了,為了生女兒大出血險些也把命丟掉,是丁吾把她害到這個境地的,她要報復他!

她要讓他的骨肉替他還債,等他真正受到報應,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那時她才會告訴他:我給你生了個女兒,可惜她的一生短暫得如同曇花一現。

時過境遷,此刻的秦夫人改了主意,她邁著優雅的步調走過去,綻開最美的笑顏,用力過猛,厚粉鋪蓋下的眼角魚尾紋也遮掩不住了:「丁吾,好久不見。」

丁吾轉過身來看她,他的獵艷史上,秦夫人必定是特殊的一筆,所以他一眼就認了出來:「芬芳。」

秦夫人笑容微僵:「……是我。」

醉意助長了勇氣,不等他寒暄,她就忍不住了,痛痛快快地把那一句幾乎刻在骨頭上連化成灰都難以消解的話說了出來:「丁吾,我給你生了個女兒。」

木鶴的心情並沒有因為秦夫人的到來而受到太大影響,她泡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裹著外套,坐在落地窗前看夜景,南城的星星比A市亮,一閃一閃亮晶晶。

但在她心裡,沒有一個地方的夜空能美得過山城,天氣晴朗的日子,坐在閣樓上,可以清晰地看見銀河,漫天星辰伸手便可隨意摘取。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