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喜我歸有期(02)

什麼情況?!

在看到木鶴拉住那男人袖口時,鍾明玉驚得瞪大了眼睛,聽到她問對方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就有些明白過來了,恨不得通過心靈感應提醒她,這搭訕方式早就過時了啊。

不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男人即使看不到整張臉,可通身的氣質都昭示著,他不是那種她們可以招惹得起的人。

但木鶴好像根本就沒發現這點,男人沒有回答,鍾明玉聽到她又追問了一遍,心裡隱隱替她捏了一把汗。

霍斯衡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面前的女孩,視線從她的臉落到那輕抓著自己袖子的手上,既細又白,拇指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透著淡淡的粉色。

他深眸微斂,半晌後,才說:「不曾。」

木鶴不知道的是,他說這話時,黑色口罩下,薄唇微揚,是笑著的。

男人聲線清沉,帶著幾分磁性,和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

木鶴臉上飛快掠過一絲失望之色,眸底的亮光跟著黯淡下去,她鬆了手,後退一步:「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無妨。」

這惜字如金的習慣,倒是和他有幾分相似。

男人越過她,往院門走去,木鶴悵然若失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轉過身,那道黑色身影被暖陽籠罩著,輪廓都虛化了,她的目光緊緊追隨,直到他徹底消失在視野中。

真的不是他嗎?

這世上真的會有人長著一模一樣的眼睛?

鍾明玉即使目睹了全程,還是雲里霧裡的,走到木鶴身旁,喊了幾聲她才有反應,不由得擔憂地問:「沒事吧。」

「沒事。」木鶴搖搖頭,「認錯人了。」

原來是這樣。

鍾明玉輕撫著手裡的紅絲帶,笑著說:「那男人一看就知道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木鶴還沉浸在思緒里,沒聽清她說了什麼,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她們掛好紅絲帶後,又去捐了點香油錢,這才沿著原路下山。

天色暗得早,六點出頭,夕陽就在天際收盡了最後一縷光亮,吃過飯回到住處,遠遠就看到一個眼生的中年女人在她們屋門口徘徊。

女人身量不高,長得很是富態,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戴的金耳環、金項鏈和金戒指,連一張口都是滿嘴金牙,從她口音濃重的方言講述中,木鶴和鍾明玉意識到彼此都掉進了二房東陷阱。

所謂二房東,就是指先從原房東手裡租下房子,然後轉租給他人,從中獲利的人。

她們都不是剛出社會的新人,租房經驗也算豐富,沒想到還是被坑了。這個房子之前是鍾明玉的朋友住的,住了三年都沒出什麼問題,後來朋友改行回老家,有些傢具不好處理,就順水推舟介紹給了當時正在找房子的鐘明玉……

眼下,擺在面前的問題就是,東窗事發,二房東捲款跑路,真正的房東怒火衝天,唾沫星子橫飛,要求她們立刻從自己的房子里搬出去!她是真的氣得不輕,連帶著遷怒同是受害者的她們,甚至都不考慮跟她們續租的提議。

重新找房子哪裡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們把好話說盡,笑容賠到臉酸才說服房東把搬家期限推遲到了明天。

房東得到滿意的結果,甩手而去。

鍾明玉疲憊地癱倒在沙發上,胸口堵著氣,太陽穴也一抽一抽地疼:「這都是什麼倒霉事啊,煩死了!」

木鶴捧著保溫杯喝了兩口水:「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出去做啥?」

「報警。」

對哦,那該死的二房東,捲走了她們的錢,還不知道在哪家醫院的ICU病房逍遙快活呢。鍾明玉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我也去。」

儘管錢不一定拿得回來,至少報警後,心情沒那麼鬱悶了。

返迴路上經過便利店,鍾明玉進去買了一打啤酒,打算今晚來個一醉方休。

木鶴也正有此意。

兩人邊聊天,邊喝酒,喝到半夜,都醉得不輕。

悲傷不會被醉意稀釋,在夜深人靜時分,反而放大了無數倍。鍾明玉罵了句粗口,聲音都哽咽了,她透過陽台的窗戶望出去,這座輝煌的城市沉浸在一片灰濛濛中。

它依然是繁華的,灰濛濛的是窗戶,是她的眼睛。

燈光被她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泡得模糊,她不想要再住在這種狹小陰暗、令人窒息的地方,過這種永遠看不到光亮的日子了。

鍾明玉捂著臉啜泣起來:「木鶴,你知道嗎?前兩天,華陽的王總給了我一張金葉會所的房卡……」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卻得不到回應,偏頭看去,木鶴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呼吸輕緩而均勻。

鍾明玉自嘲一笑,也閉上了眼。

窗外飄起了雨,一場秋雨一場寒。

天色微明,木鶴醒過來,發現自己睡在客廳,頭疼欲裂,她揉了揉眉心,宿醉的滋味太難受了,可今天還有早戲,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卻是好不容易爭取到的。

鍾明玉趴在沙發上睡得很沉,木鶴到她房間抱了棉被出來,給她蓋上,掖好被角,才輕手輕腳地去洗漱。

四十分鐘後,木鶴到達片場,導演和其他演員都沒到,只有道具組的工作人員在忙碌著,她打完招呼就到一邊坐下。

天色陰沉沉的,似乎有下大雨的跡象。

果然,戲拍到一半,就下起了雨。這一場剛好是外景戲,只能被迫中斷,轉拍另一場。

演員們有些不在狀態,道具也跟著搗亂,連燈光都出了問題……各種狀況頻出,導演拿著大喇叭一次次地喊「卡」,臉色越來越差,折騰來折騰去,不知不覺天就黑了,導演手一揮:「收工!」

木鶴結束工作,到後勤組那兒領了盒飯,回到住的地方,看到門外孤零零立著的行李箱,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無家可歸了,她從外套口袋拿出手機,按了按沒亮,昨晚沒有充電,自動關機了。

行李箱顯然是鍾明玉幫忙收拾的,能帶得走的東西都在裡面了,她找到充電寶,連接上手機,充了幾分鐘,手機屏幕自動亮了,她立刻撥通鍾明玉的電話。

「明玉,你在哪兒?」

幾秒後,那邊才有聲音回答她:「金葉會所。」

木鶴依稀記得昨夜意識消失前聽她說過這個地方,心中出現某個不太好的猜測:「你去那做什麼?」

「做我不得不做的事。」

鍾明玉靠在走廊的牆上,望著頭頂精緻華麗的壁畫,淚水從眼角滑落:「木鶴,我等不起了。」

久久的沉寂中,她壓抑著哭腔:「我真的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求求你,別用任何話評價我,求你了。」

通話結束。鍾明玉收拾好情緒,走進洗手間補妝,極盡耐心地描眉畫唇,打扮成最美的模樣,等待著今晚的獻祭,同時,也迎接今後全新的生活。

外面有人走過,腳步聲被柔軟的地毯吸收,只有橘色燈光隨著人影晃動幾下,旋即又恢複平靜。

走廊盡頭,將通話內容全部聽入耳中的霍斯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指間夾著的煙積了長長的一截灰,斷裂,落地,他把煙按滅丟進垃圾桶,拿出手機,劃開屏幕。

作為富春城百年大家族,霍家積累了不少資源,形成一個宏大而隱秘的資源網路,而他,擁有最高的訪問許可權。

登錄後,輸入「木鶴」,不到十分鐘,那邊就發送過來一份詳細的資料,他一目十行地從頭到尾看完,抿著唇角嘖了一聲。

看來,她這兩年混得不太好啊。

木鶴拖著行李箱來到附近的公交站點,天氣不好,等車的人不多,她坐在長椅上,眼神放空,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疲倦。

明明說好要一起努力的人,最後選擇了另一條捷徑。

即使她心裡明白,各人選擇,自己無權干涉,然而還是會覺得痛心、難過。

生於山區的單親家庭,哪怕生活清苦,她的童年和少女時期依然過得很快樂,第一次產生類似這樣大|波動的情緒,是在成人生日那天得知喊了十八年的爸爸竟然是舅舅,而生下她的那個女人,如今正當著另一個女孩的媽媽。

木鶴的眼神漸漸有了聚焦,對面的巨幅廣告牌上,C家化妝品的代言人秦梔笑顏如花,路面的積水裡投射著七彩斑斕的模糊倒影。

其實,她現在已經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了,從來就沒有擁有過的東西,又怎麼談得上失去呢?

只是覺得累,很累很累。

距離下一班公交還有十二分鐘,木鶴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警察值班亭,在手機里調了十分鐘後的鬧鐘,單手穿過包包的帶子,另一手將它摟在懷裡,輕輕閉上眼。

霍斯衡來到的時候,就看到她抱著包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一部白色寶馬經過,沒有減速,濺起一片水花,打濕了她的靴子,她沒有任何反應。

他走過去,發現她睡著了。

霍斯衡握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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