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叔, 昭姨。」程遇風率先開口打招呼。
葉明遠親自上前把他手裡的禮物接了過來,和老爺子點頭致意後,熱情地招呼他們爺倆進來坐。
容昭在丈夫身後柔柔地笑,眼角笑紋如清波擴散,「程叔,遇風,你們來了。」說著,她回頭別有深意地看女兒一眼。
混亂思緒被挑開。
陳年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看媽媽這反應,顯然也是很早就知道她和程遇風談戀愛的事了, 虧她還自以為瞞得好,每天喜滋滋地偷樂。
陳年立刻站起來,小羞澀小緊張慢慢壓回了心底, 笑意盈盈地打招呼, 「程爺爺。」
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這不正是她想要的順其自然嗎?之前是她初涉情愛,沒有經驗, 多少有些患得患失了。
雖然速度比想像中快了很多。
陳年不知道別人談戀愛的步驟是什麼樣的, 以前在桃源鎮時, 一般男女雙方見過家長後,接下來就是談婚論嫁了。
顯然她和程遇風的情況比較特殊, 因為她還不滿20周歲, 離登記結婚還有一段距離, 而且爸爸媽媽也不會捨得這麼早就把她嫁出去的。
唔, 但應該也不會太晚?畢竟程遇風的年紀擺在那兒呢。
陳年耳根一熱。欸,怎麼忽然想到結婚上去了?
三位長輩有說有笑地落座。
程遇風和陳年面對面而坐,兩人的眼神越過空氣交匯了兩秒,陳年定力不夠,做不到像他那樣的淡然自若,背在身後的手把衣服抓出了褶皺。
程遇風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淡定,見家長這種事他也是平生第一回,還是會緊張的,不過是比較善於隱藏情緒罷了。
茶香裊裊。
程立學淺抿兩口,放下茶杯,直奔主題,「明遠阿昭,這兩個孩子的事,你們是什麼看法?」
陳年立刻豎起了耳朵,清亮雙眸也緊緊盯著爸爸媽媽,只見夫妻倆對看一眼,葉明遠餘光捕捉到女兒的表情,他笑了笑,「遇風之前跟我說的時候,我有些意外,後來想想也不是那麼意外。」
葉明遠和容昭高中開始戀愛,嘗盡愛情的甜蜜,學業也沒有耽誤,齊齊考進知名學府,長跑七年後修成正果。所以,兩人對這件事也很開明,葉明遠甚至鼓勵女兒如果在大學遇見喜歡的男生,也不妨試著談談戀愛。
眼下,只不過是戀愛的對象變成了程遇風,葉明遠向來對他讚賞有加,年輕有為,人品心性都好,最重要的是,女兒喜歡。
每次女兒從學校回家,眉眼間藏不住的喜悅之色,一顰一笑都沁滿了甜蜜,葉明遠看在眼裡,雖然有那麼一絲全天下父親都會有的的惆悵,但心裡還是由衷地感到欣慰。
何況,女兒和遇風走到一起,頗有些宿命的意味。
葉明遠握了握妻子的手,笑道:「這也是程東的心愿。」
容昭也想起了往事,心裡萬分感觸,她點了點頭,「是的。」
聽葉明遠提起兒子,程立學驚訝不已,撫著杯沿的手一頓,茶水濺落手背,他急急地追問,「這話怎麼說?」
其中淵源要追溯到程遇風出生那一年。
葉明遠和容昭去程家喝滿月酒,推杯換盞間,程東笑說,「兄弟,你將來要是生了女兒,咱倆還可以結個兒女親家,親上加親。」
當然只是戲言。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為人父母的,還不至於把手伸那麼長去管兒女們的感情事,但萬一真看對眼了,也不失美事一樁。
於是雙方定下約定,不干涉不強求,樂見其成。
因為容昭身體的原因,葉明遠一直不敢讓她懷孕,所以葉家小千金也在十年後才姍姍來遲,後來又遭遇了被人販子拐走的意外……
沒想到浮沉兜轉,緣分的線最終還是把程遇風和陳年牽到了一起,或許真應了那句話,命定該屬於你的人,不管走得多遠,最後還是會走回你身邊。
程立學聽得眼眶發熱,要是程東還活著,盼來了這麼一天,他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呢。
程遇風也是第一次聽說父親還有這樣的心愿,怔愣許久,直到手心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他才回過神,緊緊握住了陳年的手。
陳年下意識想抽回來,沒成功,只好給他握著,臉頰微紅,目光挪來挪去。
淡定淡定。
反正已經公開了,怕什麼?
長輩們談起的往事,對程遇風和陳年來說都是陌生的,他們聽得入神,茶桌下握著的手也漸漸變成了十指相扣。
牆上的鐘時針將要指到十二點時,傭人過來說可以開飯了,於是談話地點從客廳轉移到了飯廳,話題也開始圍繞著程遇風和陳年展開。
飯桌上的氛圍格外輕鬆自然。
像來到山前,無需在山重水複間茫然尋覓,鳥語花香的路已鋪好,只需啟程,便能探看一路的好風景,又如同泉水湧出自有溝渠流,且有清風明月相送。
和喜歡的男人兩情相悅,又得到了雙方長輩們的祝福,是陳年在十九歲這一年中最鮮明的生命印記,除了笑,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去表達此刻內心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歡喜。
午飯吃完,大家又坐著聊了會天,容昭吃過葯後就準備上樓休息,她順便把陳年帶上去了,母女倆一起躺在床上說些體己話。
陳年窩在媽媽懷裡,嗅著她身上淡淡的葯香,忍不住就想撒嬌:「媽媽。」
容昭一下又一下輕撫著女兒的頭髮,嘆息止於喉間,笑聲柔情四溢,「我們家的年年長大了。」
而她卻分明覺得,時間過得太快,自己錯過了很多,積累了十多年的母愛還沒送出去多少,女兒的人生里卻有了新的內容。
「媽媽,不管長多大,我永遠都是您和爸爸的女兒啊。」
有了這句話,容昭愁緒稍稍散去,她又想起什麼,笑著點陳年鼻尖,「怪不得在遊樂園那次還跟我說,以後就算要嫁人,也不會嫁很遠的。」
原來是意有所指。
嫁給程遇風什麼的,還遠著呢。
陳年嬌羞亂扭,拖長了聲音,「媽媽……」
容昭摸摸她的臉,滾燙極了,「好了好了,不鬧。」
午休時間在母女倆的輕聲細語中過去,容昭是真的累了,她沉沉睡過去,陳年卻沒什麼睡意,合眼休息了半個小時,輕手輕腳地幫媽媽掖好被子,掩上房門,下樓去了。
客廳空無一人。
陳年來到後院找人,修剪花木的傭人告之:天氣不錯,程老爺子和葉明遠去後山釣魚了,程遇風自然也是陪著一起去。
陳年正想要去後山看看,又聽傭人說外婆醒過來了,她重新回到屋裡,走進了外婆的房間。
外婆坐在床邊,不停地用手去抓落在膝蓋上的陽光,陳年走過去,外婆抬頭看到是她,立刻露出笑容,「年年。」
陳年在她身邊坐下。
外婆扭頭問:「吃飯了嗎?」
陳年點點頭:「吃了。」
「我也吃了。」
其實外婆沒吃飯,午飯時她還在昏睡,這時,傭人剛好把飯菜端進來,陳年接過,「我來吧。」
傭人出去了。
陳年一口一口地喂外婆吃飯,外婆乖得像個小孩子,話很多,沒有邏輯,基本都前言不搭後語,她耐心地傾聽,偶爾也搭一下話。
外婆說到以前和外公上山捕蛇的事,表情一下興奮起來,手舞足蹈的,手上的玉鐲銀鐲相碰,叮噹作響,她很快又從捕蛇跳到了陳年初中班主任家訪的事上,比出大拇指,「我們家年年,頂呱呱!」
陳年跟著笑,跟著外婆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
外婆說著說著就昏睡過去了。
陳年扶著她在床上躺下,蓋好被子,又坐了十幾分鐘,聽她呼吸變得均勻後,這才走出去。
陳年沒有走遠,而是進了隔壁的一間小書房。
前天晚上葉明遠從公司給她帶回來一箱子的信件,一直到現在才有時間拆看,信封素黃,全部都是統一式樣。
陳年拆開一封,映入眼帘的是滿頁工整又帶著幾分稚嫩的字——
親愛的小葉子姐姐:
你好。我是慕昭希望小學的苗苗,我這次給你寫信,是想告訴你,我有新衣服穿了,紅色的,穿在身上暖暖的,袖子上還有一隻漂亮蝴蝶,對了我還有了新筆盒……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這封信,可校長教我們滴水之恩要捅(註:別字涌)泉相報,我和班上的其他同學在山裡找到了一個泉眼,不過現在還沒有水,老師說等明年春天就有了,到時你一定要過來看看哦!我們等著你哦!
此致敬禮。後面還畫了一隻敬禮的小手。
陳年看著看著就笑了出來。
之前的慶功宴,她收到了很多長輩們的禮物,其中有幾張銀行卡,數額加起來差不多有六百萬,從小到大,她只知道要怎麼把十塊、五十塊和一百塊掰開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