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徹底傻眼了。
這是……怎麼回事?
葉夫人這麼用力地抱著她, 好像怕她跑掉一樣, 還哭著說她是小葉子,可他們的女兒不是招弟嗎?
陳年腦中毫無頭緒,心口卻因容昭滾滾而落的眼淚泛起一絲柔軟的疼痛, 「阿姨……」
「不是阿姨, 」容昭拚命搖頭,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是你……媽媽啊!」
葉明遠此的心情也是激動得無以復加, 又擔心妻子的身體,時刻關注著她的情緒變化。
容昭在醫院養病的這段日子, 很積極地配合醫生的治療,加上葉明遠的陪伴和安慰, 她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 剛好陳年結束A大的集訓, 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 夫妻倆覺得是時候該讓她知道真相了。
按照葉明遠的計畫, 他們接到陳年後, 要去一個安靜的、只有一家三口的地方, 然後他會從頭到尾把事情跟她說清楚。
計畫趕不上變化。血脈親情這回事,是講不了任何道理,也不能被計畫的。
容昭看到從校門走出來的陳年, 先前所有做好的心理準備全面崩盤, 也顧不上時間地點是否合適, 她只想緊緊抱住自己的小葉子……
多少個午夜夢回, 小葉子造訪她的夢境,哭得可憐兮兮的,一聲聲「媽媽」喊得她心都要碎了,可伸出手去,永遠只能抱到一場虛空。
在母女倆分別十四年後,在人來人往、冬景蕭瑟的A大門口,容昭終於如願以償。
陳年卻越發迷茫了,今天不是愚人節吧,為什麼阿姨說的話她一點都聽不明白?她求助地看向旁邊稍微冷靜些的葉明遠,「葉伯伯,是不是弄錯了?」
「確實是弄錯了。」
陳年剛要鬆一口氣,葉明遠又說,「不是招弟,是你啊。」
他看著她,笑得那麼的溫柔和幸福,眼底卻有隱約的淚光閃動,「年年,你才是我們的女兒。」
「葉伯伯,阿姨,」陳年也心慌得有些想哭了,她目光無措又懇求地在葉明遠和容昭身上流轉,「你們不要跟我開這樣的玩笑,我、我有爸爸媽媽的,我爸爸叫陳燁,我媽媽叫路如意……」
我怎麼可能會是你們的……女兒?!
容昭感覺到陳年想要掙開自己,抱得更緊了。陳年被她抱得幾乎喘不過氣,小臉漲得通紅,她從來不知道一個外表看起來溫婉脆弱的女人竟然也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葉明遠輕碰了碰容昭緊箍在陳年腰間的手,柔聲說,「容容,鬆開吧,別嚇壞孩子了。」
容昭這才鬆開陳年,但還是牽著她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會在自己眼前消失。
「葉伯伯,能告訴我怎麼回事嗎?」
葉明遠眼角帶著連日來沒怎麼休息好的疲累,笑容卻很溫和,「我們回家說。」又定定地重複了一遍,「回家說。」
之前和陳年一起出校門,把這一幕全收入眼中的幾個男生,目瞪口呆地看著黑色車子漸漸遠去,A市本地的那個男生後知後覺地說:「剛剛那個中年男人不就是昭遠集團的總裁嗎?他是陳年的……爸爸?!」
有人接上去:「如果剛剛沒聽錯的話,是的。」
可……陳年不是S市人嗎?
陳年回S市的計畫最終還是被取消了,她惴惴不安地坐在車裡,旁邊是容昭,坐得很近,兩人的腿幾乎挨在一起。
陳年看著窗外一閃而逝的景物,思緒亂糟糟的,她怎麼可能不是媽媽的女兒?可是,葉伯伯和容阿姨又那麼篤定,他們也不是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如果她真的是小葉子,那麼招弟呢?招弟又是什麼?
疑問像一團亂麻打成了結,怎麼都解不開。
車子開進葉家,某些記憶的畫面又浮光掠影般地出現,陳年心裡隱約有所預感,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時,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甚至還指著牆邊空著的某處,問程遇風那裡是不是曾經種過一棵樹。
這種想法得到了程遇風的證實。
所以,她之所以知道那棵樹,並不是招弟無意間提起過,而是很可能因為……她小時候在這裡生活過!
陳年的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接受接下來的真相,也不知道如何應對突然降臨在自己十八歲人生中的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管怎麼樣,最終還是要去面對的,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葉家客廳里,傭人都去外面忙碌了,三人的沉默襯得偌大的空間顯得更為空曠,幾乎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葉明遠詳細地把苗鳳花偷龍轉鳳、瞞天過海的計畫告訴了陳年,語氣聽不出一絲憤怒,他盡量平鋪直敘地把事情說明白,儘管苗鳳花從中作梗,但如果沒有她,人海茫茫,或許他們一家三口不會這麼早團圓,又或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
陳年艱難地消化著他的每一個字,一手被容昭握著,另一手搭在自己膝蓋上,握了又松,鬆了又握。
葉明遠又把DNA鑒定報告遞給她。
陳年認真細緻地看了三遍,許久許久後,她緊抿的雙唇間才抖出聲音來,「我想,再去驗一次DNA,可以嗎?」
當然可以。
葉明遠把她們母女倆帶去了A市最權威的鑒定機構,DNA親子鑒定加急服務,當晚工作人員就把鑒定報告送到了葉家。
白紙黑字,塵埃落定。
陳年再也沒有別的疑問了,她當初是怎麼由小葉子變成了陳年,這個秘密也已隨著路如意的去世,永遠深埋地底。
「讓我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想,好不好?」
葉明遠摟住妻子的肩膀,「給孩子一點時間,你也累壞了,先去休息吧。」
容昭再怎麼不舍,也不願意逼陳年太緊,只好點頭答應了。
陳年上樓回卧室,剛踏上第一節樓梯,聽到身後不約而同傳來兩道哽咽又帶著笑意的聲音,「小葉子,歡迎回家。」
她再也忍不住,轉過身衝過去,張開雙手抱住了葉明遠和容昭,在他們兩人反應過來之前,她又迅速鬆了手,身影很快在樓梯拐角處消失了。
夫妻兩人留在原地,相擁著喜極而泣。
陳年回到房間,連燈都沒有開,直接靠著門滑落在地板上,雙手抱著膝蓋,頭深深地垂下去。
四周的黑暗給了她暫時的安全感。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陳年聽到手機「嗡嗡嗡」震動起來,乍然亮起來的光讓眼睛不是很適應,她眯著眼划了兩下才接通電話,「機長。」
「還好嗎?」
程遇風剛結束完一場從A市飛巴黎的長途飛行,按照程序辦完離機手續並上交相關材料後,離開戴高樂機場,在坐機組車前往酒店的路上,他算算國內時間,還不算很晚,於是就給陳年打了個電話。
陳年本來思緒就混沌,聽程遇風這麼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機長,你也是早就知道了對嗎?」
「是。」程遇風給了肯定答覆。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想像著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模樣,程遇風的心緊了一下,眸色也跟著深了幾分,語氣卻放得很輕柔,像哄人似的,「其實,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是嗎?」
確實是有答案了。
「我想,不如就順其自然好了。」
程遇風輕笑:「那就順其自然吧。」
「嗯。」
「不要想太多,早點去休息。」
「好。」
可陳年哪裡睡得著呢?今晚對於她,甚至對葉明遠和容昭來說,都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陳年安靜地躺在大床上,全身線條綳得筆直,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頭頂天花板上的星空,它有時映出路如意清瘦的臉龐,有時又變成滿臉心碎絕望的葉明遠和容昭……
其實,並沒有想像的那麼難以接受啊。
她真的是小葉子,這十幾年來,爸爸媽媽從未放棄尋找她,他們等了她十四年,日夜都在盼望她回家,和他們相認,並不會改變路如意永遠是她媽媽的事實。
如果媽媽泉下有知,應該也會為她找回親生父母而感到欣慰的吧?
窗外的天色大明了。
陳年睜著一雙通紅的眼,從床上爬起來,進浴室洗漱,順便洗了個澡,衣櫃里放著各式各樣的衣服,全是按照她的尺寸量身定做的。
毫無疑問,這是容昭的手筆。
陳年在衣櫃前站了好一會兒。
暑假時,葉明遠和容昭天天風雨無阻地把湯送到學校,那時陳年還以為自己是沾了路招弟的光,還有第一次住在葉家的那晚,容昭情不自禁說出來的那聲「媽媽」,以及次日早上,容昭親手幫她梳頭編辮子……現在想想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他們在暑假前應該就知道真相了,但為了不影響她的比賽,用心良苦地瞞到現在。這幾個月,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