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壇花雕

小年糕?

陳年耳朵忽然浮現一絲灼熱,全部注意力都被這個新鮮的稱呼吸引了過去, 從小到大, 大多數人都是直接叫她名字, 像媽媽和外婆,平時也是叫年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小年糕。

小、年、糕,聽起來就覺得甜甜的軟軟的, 陳年喜歡聽程遇風這麼叫自己, 這三個字透著親昵意味,最重要的是, 這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叫法。

程遇風握著她纖細肩膀的手稍稍加大力度,聲音低沉得厲害,「告訴我, 你怎麼知道那裡曾有過一棵樹?」

陳年恍然大悟:「原來真的有一棵樹啊。」

至於是怎麼知道的,她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感覺, 看著那個地方空落落的,直覺應該會有樹,所以想都沒想就說出來了。

「可能是我夢見過這個地方?」陳年猜測道,「又或許,是以前聊天葉伯伯跟我提過,我不經意間就記了下來?」

「後者的可能性不大。」那棵枯萎的樹是葉明遠心裡不能提起的傷。

程遇風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張清麗的臉, 鵝蛋形, 玲瓏精緻, 膚色白皙,尤其是一雙眼睛,顧盼生姿,眨一下就是一抹靈動活潑。

他又想起容昭,這樣分開來看,兩人五官並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當然尋常人也不會想到會拿她們的容貌去對比,但現在細細回想她們站在一起的畫面,再比較容昭和路招娣相處的畫面……

程遇風心裡已經隱隱有底了。

如果結果是錯誤的,那麼,一定是中間的某個環節出了什麼差錯。

出於職業習慣,他第一時間就鎖定了那份DNA鑒定報告。

「機長?」陳年看看時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輕拉兩下程遇風的襯衫袖子,「我們該走啦。」

「陳年,」程遇風問,「你還能在A市待幾天?」

「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

「這樣……」

陳年看著他皺起來的眉心,忍不住問:「怎麼了嗎?」

「沒什麼。」程遇風猶豫了一瞬,決定還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我先送你回酒店。」

「好。」

坐在車裡,陳年看到不斷往後倒退的景物,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她心底莫名冒出一絲悵然。

程遇風把陳年送回下榻的酒店,又匆匆折返葉家,葉明遠不在客廳,傭人說他在卧室,程遇風直接上了二樓。

剛好葉明遠關上門出來,看到他眼裡閃過一絲疑惑,「遇風,你怎麼回來了?」

「葉叔,我有事想問你。」程遇風強調,「很重要的事。」

葉明遠點點頭,「來書房吧。」

程遇風跟在他身後走進去。

「有什麼事?」

「葉叔,」程遇風直接開門見山地問,「當初小葉子的DNA鑒定報告,路家夫婦只是提供了一份樣本?而不是帶著路招弟本人前來?」

「你怎麼會想起問這個?」葉明遠驚訝極了,他點點頭,「確實是這樣。」

程遇風面色冷了下來,果然是這樣,看來事情和他猜測的八九不離十了,

葉明遠見他臉色忽變,「怎麼了?」

「葉叔,」程遇風沉下聲線,眸色也跟著變深,「我建議您和路招弟再去做個DNA鑒定。」

公安局打拐辦那邊需要相關的資料進行歸檔,葉明遠本來也打算帶著路招弟去重新做個鑒定,可她這幾天燒得迷迷糊糊,所以就暫時把計畫擱下了。

葉明遠知道程遇風為人沉穩謹慎,不會貿然提出這個建議,聲音也跟著一緊,「遇風,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程遇風說:「我懷疑那份DNA鑒定報告弄錯了。」

「不太可能啊。」

他委託去做DNA鑒定的機構在業內很有權威,這麼多年來都沒出過什麼錯……

程遇風知道可能是自己的表述有點矛盾,於是他換了另一種說法,「我也相信那份DNA鑒定報告是真的,但是,」語氣微頓,「可能是人弄錯了。」

他把自己懷疑的依據全盤托出。

葉明遠大駭,險些站不穩,「你的意思是……」

程遇風又說,「我也只是懷疑,一切真相只有等到重新再做一次親子鑒定才會水落石出。」

可顯然的,葉明遠已經被他的懷疑說服了,他想起那個懂事又有禮貌的小姑娘,笑起來那麼甜美,嘴角還有兩顆酒窩,他止不住地心頭震顫,似有驚濤駭浪涌過。

「陳年……」他輕喊著這個名字,聲音柔和得一塌糊塗。

出乎程遇風和葉明遠的意料,事情的真相來得更快。

陳年離開不久後,路招弟躺在床上,哭濕了大片枕頭,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但當她看到陳年時,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儘管陳年的容貌和容昭的說不上多相像,但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會發現陳年和容昭,相較於她路招弟和容昭,看起來更像一對母女。

還有什麼可以懷疑的呢?

原來醜小鴨變成白天鵝的故事是真的,陳年原本就是一隻白天鵝。

路招弟在「自己會無家可歸」和「想還陳年一個家」的兩難選擇間經歷了非常複雜的心路歷程,兩個念頭像鋒利鋸子一樣凌遲著她的神經,頭痛欲裂,她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要是不能回家,以後她能去哪裡?她的大學呢?她想遇見的那個很好很好的人呢?她對未來全部美好的想像,都只能成為幻夢一場了吧?

如果什麼都不說,就跟媽媽希冀的那樣,一直瞞下去,直到瞞不住的那一天……

不行!

路招弟立刻否決掉這個想法,陳年對她那麼好,以前她受了欺負只會忍氣吞聲,幫忙去討還公道的是陳年,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會第一時間想到她的,也是陳年,鼓勵她、為她勾畫美好未來的,也是陳年……兩人說好要當一輩子的好姐妹的,她怎麼可以這樣對自己的好姐妹?

一個小時後,路招弟終於下定決心,她掀開被子下床,打開門走出去。

這時,葉明遠剛送走程遇風,他來到卧室看容昭,容昭剛好醒了,夫妻倆正說著話,聽到敲門聲,不約而同地看過去。

路招弟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衣服,面無血色地站在門口。

葉明遠溫和地朝她笑笑。

這一笑給了路招弟莫大的勇氣,她向前走了兩步,身體實在太虛弱了,雙腿一軟,直直地往地上跪去,還好下面鋪了地毯,間接減緩了衝力,不至於傷到膝蓋。

路招弟感覺這個「贖罪」的姿勢挺好的,於是繼續跪著,抬頭看向葉明遠和容昭,牽出一絲蒼白的笑容,「叔叔阿姨,弄錯了,我不是你們的女兒。」

在這一刻,她備受折磨的內心像被雨水清洗過一般,變得光明敞亮、無所畏懼,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得到了救贖和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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