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壇花雕

「年年你怎麼還在這兒啊, 你爸爸媽媽來接你了!」

聞言,程遇風微怔。

陳年則是笑眯眯地說:「外婆, 是招弟爸爸媽媽來接她回家了。」

「招弟?」外婆皺起眉,似乎在回想這個名字對應的人,對上了, 眉頭一松, 眼角笑出深深的褶子來, 「對,招弟, 是招弟。」

「是啊。」陳年把外婆扶回房間,其實她也覺得招弟不是舅舅舅媽的親生女兒這件事挺不可思議的,但一想到,葉伯伯和他夫人十幾年來的苦苦尋找, 又發自內心地替他們一家三口終於得以團圓感到開心。

外婆坐在椅子上,枯瘦的雙手扶著椅背, 臉上又浮現擔憂:「年年, 那你爸媽什麼時候才來接你啊?」

陳年對此已經習慣了, 她耐心又溫柔地哄外婆說:「他們忙著呢,沒這麼快過來。」

「你爸媽怎麼能這樣?!」外婆語氣很不滿,「再忙也得來把你接回去啊。」

陳年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話了, 下意識去看站在門外的程遇風。

程遇風走進去, 外婆看到他, 像和熟人打招呼似的笑著點點頭, 「你來了, 吃飯了沒啊?」

她這次倒是沒把程遇風錯認是女婿陳燁了。

程遇風搖搖頭:「還沒。」

「我也吃過了。」外婆很開心地接上去說,「吃的是燉茄子和番茄炒蛋,還不錯,你呢,吃了嗎?」

「嗯,」程遇風換了個說法,「我吃的是清炒苦瓜和白灼菜心,也還不錯。」

「年輕人不要吃這麼清淡,」外婆看起來很有聊天的興緻,「不過苦瓜好,多吃對身體有益。」

「不像我家年年,從小到大一點苦瓜都吃不得。」

「是嗎?」程遇風意味深長地看陳年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地想起了在金葉酒店那回,他給她舀的兩碗苦瓜湯,陳年摸摸鼻尖,躲開了他的視線。

外婆又問:「外面怎麼這麼熱鬧啊?」她自言自語起來,「今天天氣不錯,是個好日子。」

陳年想到外婆平時大多數時間都在床上昏睡,老悶在房間里,長期以往,精神只會越來越差,難得天氣好,她建議道:「外婆,我們出去走走吧。」

外婆以前身體好的時候,總是喜歡里里外外地忙碌,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她本就是閑不住的性子,要不是頑疾纏身,估計還能背著背簍上山打草採藥。

陳年找來一把大傘,帶著外婆出門。

程遇風估摸著葉叔那邊沒這麼快結束,於是也陪著她們一起去。

上午十點的陽光還比較嫩,不過也只是照了一小段路而已,三人往後山的方向去,走了幾分鐘,眼前就出現一條林蔭小路。

桃源鎮上的大部分樹木都有著悠久的歷史,很少人為因素干預的緣故,還保持著原生態的面貌,向陽處枝繁葉茂,背陰處略微稀疏,如同兩隻合攏的手臂,罩在小路上方,連透下來的陽光都被篩得細軟如銀線。

空氣也格外清新,伴著悠悠鳥鳴、汩汩水聲,時間彷彿也變得慢了下來,很是愜意,說是世外桃源也不為過。

不遠處是小溪。溪水清澈,青石、落葉和游魚怡然自得地棲息其中。

小時候的陳年是這片水域所有可食用生物的最大天敵,不管是蝦、螃蟹,還是魚和螺螄,只要落入她的手中,當晚就會成為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記得前年夏天,陳年每天放學回家就帶個小網兜過來,最後幾乎把溪里的螺螄都吃絕種了,反正去年確實連一個螺螄的蹤影都見不著,所以此刻看到卧在石頭上的螺螄,她有一種久違的、像和故人重逢的興奮感。

她又想起了那件好玩的事,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來。

程遇風見她樂不可支的模樣,唇角也跟著揚起來,「怎麼?」

「我以前有一次在這裡摸螺螄,」陳年臉上泛著熱氣熏出來的紅暈,紅撲撲的很是好看,她俏皮地歪著頭問,「機長,你應該知道什麼是螺螄吧?」

程遇風輕哼一聲:「小看我?」

「……不敢不敢。」

陳年繼續說:「我正摸著螺螄,忽然間看到前面游過一條黃鱔,這個傢伙很有營養的,當時我想都沒想就伸手抓住它的尾巴,它立刻回過頭,瞪了我一眼,你別笑,真的是瞪,它眼睛都睜大了,好像生氣了一樣,我哪裡管得上這麼多啊,直接就把它提起來甩背簍里去了。」

那會兒她就跟撿到寶似的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就跑回家了,結果外婆一看,嚇了一跳,「年年這哪裡是黃鱔啊,這是水蛇,還好沒毒的,不然被它咬到可怎麼辦喲!」

外婆也聽得很入神,嘴裡跟著念叨:「可怎麼辦喲!」

陳年笑嘻嘻的:「對啊,怎麼辦呢?」

「趕緊把它丟掉啊。」外婆急了。

「好的好的,」陳年做了個丟東西的動作,給她看空空如也的雙手,「丟掉了。」

外婆這才放下心來。

「黃鱔的表皮是光滑的,水蛇的則是會更粗糙。」程遇風曲指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戲謔道,「生物課一定沒好好聽吧?」

陳年無辜地捂住額頭,其實暗地裡心花怒放,語氣卻帶著一絲委屈:「人家那時候只是個七八歲大的孩子,還沒有上過生物課。」

七八歲時候的陳年,在一群小夥伴中已經混出一定的名聲了,上山掏鳥窩找蟬殼,下山摸螺螄捉魚,樣樣業務都精通,袖子一捋就化身女俠,最輝煌的一筆是把巷口林大媽家那位老是欺負路招弟的林小胖揍得哇哇大哭,弄得人家後來一看到她身影就繞地跑。

有時候,還真懷念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啊。

日光漸漸變密了,外婆也有些昏昏欲睡,三人開始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路家今天有天大的好事,陳年也難得可以過去蹭吃蹭喝,大概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覺得今天舅媽臉上的笑容比過去十年都要多,對她也是熱情如火,弄得她都有些受寵若驚了。

奇怪的是,舅舅看起來就沒有那麼歡喜,反而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過也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到底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現在路招弟要離開家了,他心裡肯定多少會難過。

路招弟也很少說話,和陳年目光對上,她也只是笑笑。

陳年心想,她此時心裡估計還大亂著呢,將心比心,要是相同的事落到自己身上,肯定一時間也無法接受。

飯桌上,苗鳳花說起把路招弟撿回來那會兒的事,「當時她身上燒得滾燙,小小的一個人兒趴在我懷裡,手指還輕輕地勾著我的……」

說到動情處,她兩行眼淚流下來:「我那時就想,這孩子跟我有緣啊!」

容昭聽得熱淚盈眶,葉明遠低聲安慰她,夫妻倆心裡都對苗鳳花充滿了感激。

他們哪裡知道,這些話是苗鳳花事先就打好腹稿的,為了不露餡,她很快就把話題轉移到自己是怎麼衣不解帶地辛苦照顧燒得奄奄一息的路招弟上,添油加醋說了一通,又感慨說好在上天垂憐,最後讓她從閻王爺手上搶回一條命。

氣氛一下變得沉重起來。

陳年小時候生過一場重病,她對五歲之前的事都沒什麼印象,但聽得也很動容,在這一刻,她覺得向來尖酸刻薄的舅媽形象一下變得高大起來,甚至連那些數不勝數的小缺點也因為救了一條人命變得微不足道了。

這一頓飯是在路招弟的沉默,葉明遠夫婦的再三道謝中吃完的。

陳年吃完就回自己家裡了。

晚上,路招弟像個影子般飄過來,說是想和她一起睡。

兩姐妹躺在老舊的木床上說著悄悄話。

「年年,你掐我一下好不好?」

陳年在她臉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路招弟咧嘴笑了,「疼!」

「年年你知道嗎?」路招弟終於可以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現在相信了?」

「嗯。」路招弟隔了一會兒才說,「其實一開始我很害怕。」

害怕生活了十幾年的爸爸媽媽突然變成了養父養母,害怕要去面對如今還是陌生人卻血濃於水的親生父母,也害怕身份一轉變,她最終會失去陳年這個好姐妹。

不僅如此,或許連桃源鎮的一切,她都會慢慢失去的。

「你傻哦,」陳年戳戳路招弟的臉,「我是那樣的人嗎?」又找到她的手,用力握住,「不是說好了,好姐妹一生一起走嗎?」

「年年……」

路招弟又被她的話惹出了眼淚,「那我們拉鉤為證。以後不管我變成了什麼樣,你變成了什麼樣,我們都是一輩子的好姐妹!」

「哭得像只小花貓。」陳年故作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伸出尾指和她拉鉤,兩人異口同聲,「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其實這樣也挺好啊,」陳年說出自己的想法,「葉伯伯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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