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慌不定之下, 陳年又下意識地抱住了他……的腰。
唔,好疼。
程遇風上身只穿了件薄襯衫,沒有任何的緩衝, 陳年整張臉直接就正面撞了上去,大概經常鍛煉的緣故, 他後背又硬又結實,她幾乎感覺自己的鼻子快撞歪了, 鼻尖的疼很快被稀釋掉,彼此離得那麼近, 她清晰地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男性氣息, 爭先恐後地往鼻間鑽, 還有臉頰處挨著的灼人溫度……
原來男人身上是這麼熱的嗎?
從小到大,父親早逝,舅舅不親, 陳年幾乎沒有和異性這麼親密接觸過,她覺得很是新奇, 但更多的是心慌意亂。
「沒事吧?」
男人的聲音十分輕緩, 怕嚇到她似的。
「……沒。」
陳年後知後覺自己的雙手還環在他腰間, 而且抱得緊緊的,渾身像燒著了一樣, 連忙鬆開手,往後面退去。
眼角餘光飛速一掠, 不遠處的前台小姐鎖著這邊的視線也飛快一收, 摸了滑鼠, 低頭裝作忙碌起來。
這下……好像有些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叮」一聲後,電梯門開了。
兩人前後走進去。
陳年心裡還鬱悶著,機長多麼紳士清雅的一個人啊,一片好心好意地幫她,在別人眼中卻變成了那種帶小姑娘來酒店……她又安慰自己,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必庸人自擾。
然而,一抬頭,陳年就看到映在模糊鏡面上的兩道影子,在兩盞暈黃燈光的渲染下,竟斜斜地交織在一起。
這……
程遇風沒有察覺小姑娘千迴百轉的心思,把她送到房間門口,看她刷卡開門走進去,他就打算離開了。
他剛轉身,門又開了,陳年的腦袋探出來:「機長再見,路上開車小心。」
程遇風點點頭:「早點休息,記得把門反鎖。」
他搭電梯下去,經過一樓大堂時,先前那位前台小姐正好和同事換班準備去吃飯,兩人不知在竊竊私語什麼,見到他出現,前台小姐笑意生動地僵在了畫著濃妝的臉上。
怎麼……和想像中的情節完全不一樣?這男人走得也太快了吧,這才過去十分鐘不到。
程遇風目不斜視地走出酒店,到地下停車場取了車,不久後,他開著的黑色奧迪匯入主幹道的車流。
此時正是華燈初上,暑熱未散,白天蟄伏在寫字樓里的白領們如今還奔波在擁堵的回家、飯局或約會路上,平民化的夜市街卻是一派熱鬧,隔著老遠都能聽到笑聲,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氣息。
程遇風已經許久沒有留心過路上的風景,以前每次從公司回來,都是目的明確地開往家的方向,哪裡有這樣的閒情逸緻?他把車窗降下來,熱氣喧囂撲面,還帶著塵土的味道,並不好聞,一會兒又湧來徐徐涼風,混著植物的清香。
前面的路修得筆直,堆滿了因晚高峰期而停滯不動的各式車子,兩邊的路燈高遠,往遠處看去,彷彿兩道燈河,遙遙通向天際。
程遇風想起了陳年。
想到她生機勃勃總是帶著笑容的面孔,想到她說媽媽不在A市時眼底藏不住的黯然……耳邊似乎又浮現她的聲音,每一聲「機長」都叫得甜甜軟軟。
他覺得心口的某處似乎也跟著軟了下來,但終究薄唇間還是吐出輕輕的嘆息:「陳年……」
或許……那個決定是對的吧?
回到程家老宅已經是七點多了,客廳亮著燈,電視里播著新聞,老爺子卻不見人影,程遇風彎腰換了一雙輕便的拖鞋,走進廚房。
程立學在炒菜,連頭都沒回:「回來了。」
又問:「事情都辦妥了?」
程遇風「嗯」一聲。
老爺子點點頭,用鍋鏟翻動著鍋里的青菜,「很快就好,可以準備吃飯了。」
程遇風幫忙把飯菜端出去,又分別給爺爺盛好湯和飯,他已經在外面吃過飯了,不打算再吃,只想陪爺爺聊聊天。
兩分鐘後,程立學解開圍裙,手裡端著剛炒好的空心菜走出來,在程遇風對面坐下,想了想又起身,去酒櫃里拿了一瓶酒。
程遇風明天沒有飛行任務,可以陪老爺子小酌兩杯。
一杯酒下肚,程立學的臉上立刻浮起紅暈,他酒量倒還不錯,就是容易上臉,近年來身體沒那麼硬朗了,加上程遇風又管得嚴,也就偶爾才喝上兩口。
偌大的屋子裡,只有爺孫倆面面相對,處處都透著冷清,程遇風又想起那在廚房忙碌的孤寂身影,神色若有所思。
「爺爺,要不再幫您找個保姆吧。」
不僅可以幫忙做做家務,還能陪著老爺子說說話。
「不了。」程立學擺擺手,嘴裡都是酒的苦味,「我真的老了,這顆心啊,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他想起什麼,又問:「明天小丫頭的頒獎會議什麼時候開始?」
「九點。」
程立學把酒杯放下,看向窗外,夜色茫茫,風吹過,樹影婆娑,他彷彿看到了很遠的地方,喃喃自語:「我應該要替她去看一看的啊……」
程遇風眸色深沉,沒有說什麼,室內只有新聞主持人的聲音在室內回蕩——
「在慕昭少年兒童慈善救濟基金會的大力幫助下,被拐賣24年的冬冬(化名)終於回到了親生父母的懷抱,一家人相擁喜極而泣的畫面令人動容……慕昭少年兒童慈善救濟基金會由昭遠集團的總裁葉明遠成立,成立於2000年,該基金會多年來致力於被拐賣兒童的尋找、信息比對和救助後的各項善後工作,包括生存資助(孤兒院),教育資助和心理資助。」
「自基金會成立以來,一共成功找回走失、被拐兒童203個,幫助數百個家庭圓了團圓之夢……」
程立學重重地嘆息:「明遠那邊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
據程遇風所知,情況並不怎麼明朗。雖然葉明遠陪妻子回了A市,但S市那邊尋找女兒的計畫並沒有終止,他全程都在跟進,可惜的是,迄今為止雖然採集了幾百份DNA信息,但沒有一份是能比對得上的。
甚至有些家長,把自己的親生女兒也帶去了現場,還言之鑿鑿地說這是自己當年從路邊撿來的孩子,嚇得小姑娘當場不知所措地哭了……
世間百態,真是無奇不有。
程立學搖頭嘆道:「這樣大海撈針,什麼時候能是頭呢?」
程遇風給他舀了兩勺雞蛋羹,剛放下勺子,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是陳年發來的信息。
「機長,你回到家了嗎?」
陳年已經洗漱好換了一身睡裙躺在床上,頭髮剛洗過,用吹風機吹了半干,鬆鬆軟軟地披在肩上,她深深吸一口氣,仔細去分辨縈繞在四周的淡香是來自沐浴露還是洗髮水,等她聞出是發香,程遇風的回覆也抵達她的手機。
cyf:「嗯,在陪爺爺吃飯。」
「程爺爺是不是一直在等你吃飯啊?」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了這個玲瓏剔透的小姑娘,程遇風看一眼面帶詢問之色的爺爺,輕輕點頭,回覆:「沒事,家裡平常都這個時候吃飯。」
吃得還挺晚的。
陳年剛敲出幾個字,那邊又來了信息。
cyf:「門反鎖了嗎?」
「反鎖了。」她上床前還特地去檢查過一遍。
cyf:「記得把窗帘也拉上。」
這倒是忘了。
陳年跳下床,光腳踩著地毯走到落地窗邊,樓下是一條馬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舉目遠眺,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海灣,幾艘輪船的燈一閃一閃地在水面上移動,像極了總喜歡造訪家中小院的螢火蟲。
A市夜空黑暗,像浸透了最濃稠的墨,看不到星星,連月光都是淡淡的。
陌生城市,形單影隻。
陳年前所未有地想念媽媽,眼底迅速泛起淚光,她往後仰頭硬是忍了回去。
不要這麼沒有出息,陳年。
等你長大了,變得很厲害很厲害以後,就可以一直和媽媽、外婆在一起了。
陳年拉好窗帘回到床上,看到程遇風的新信息又破涕為笑,他拍了一張雞蛋羹的照片,說爺爺忘了放鹽,自己不想吃,還用長輩身份施壓,逼他善後。
程爺爺真是好可愛,有點像童心未泯的老頑童。
陳年撲哧樂了,幫忙想對策:「要不加點醬油?」
cyf:「我已經吃完了。」
看來她的建議晚了一步。
cyf:「早點休息,明天不要遲到。」
陳年確實有些累了,軟床暖被,像張無形的網籠住了她,她眼皮惺忪地回了句:「機長晚安。」
還是撐著等到了程遇風回的「晚安」兩字,她這才放任自己沉入夢鄉。
靠著盡職的生物鐘,第二天六點陳年就醒了,睜開眼時看著陌生環境人還有些迷濛,不知道自己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