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師妹,我送你出去吧。」
淼淼驀地抬眸。
嗯嗯嗯???
他剛剛叫她什麼?!
認出來……了嗎?
兩人的眼神隔著微涼的空氣輕輕撞上,她像被什麼燙著了,匆忙移開視線,心底已是天翻地覆,面上卻強裝鎮定,笑容清淺:「霍、霍師兄,好久不見。」
霍斯衍依然看著她,眸底深處似有一絲異樣情緒翻湧而上,浮光掠影后,他又恢複了一貫的淡定之色:「好久不見。」
是啊,真的好久好久了,恍若隔世。
想不到他居然還記得她。
唔,估計是對她以前給他寫過的三十封情書印象深刻吧?
當時年少懵懂,不知害羞為何物,憑著滿腔熱血和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毅力,送早餐、送水以及人為製造各種偶遇,情書一寫就是三十封,放眼整個虹城一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她謝安淼淼喜歡霍斯衍?
火力那麼足的攻勢,要是拿下這朵高嶺之花也就罷了,可問題是……
沒追上啊。
這絕對是妥妥的黑歷史,淼淼想想都臊得耳根微熱,說來也是矛盾,起初以為他沒認出她還倍感失落,如今知道他記得她,又希望他還不如什麼都不記得呢……她望向外面,雨簾細密,再次萌生了奪門而出的衝動。
「走吧。」
霍斯衍推開門走出去,反手擋著門,見身後的人沒動靜,他回頭看了一眼。
淼淼回過神,哦了一聲,同手同腳地走過去。
檐上的雨水斷珠似的落,水面砸開一圈圈波紋,那叢月季下,遍地紅花青葉。霍斯衍撐開傘,傘扣脫了兩粒,他把翻捲起來的傘邊撫平,重新扣好傘扣。
淼淼在他身後默默看著,修長白皙的手指搭著深藍色傘布,動作間,說不出的賞心悅目。以前她就很喜歡看他握筆寫字,手好看,字也好看,看得入迷,有時會忍不住厚著臉皮去戳一戳摸一摸什麼的,要是得逞了,回家能偷偷樂上半天。
那時的快樂總是這麼簡單純粹。
可淼淼清楚,那個不知世故勇氣滿滿的少女早已消失,眼前這個也不再是當初眉眼青澀的少年,而是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了。
時間這個大壞蛋啊。
淼淼收起諸多感慨,留意到霍斯衍撐傘用的是左手,她自覺地走到他左邊。
深藍色傘緩緩移入雨中。
咖啡館的櫃檯前,借傘給霍斯衍的服務生小妹伸長脖子張望著,藍色傘漸行漸遠,她才收回視線:「果然帥哥都是美女的啊。」
櫃檯後的同事笑道:「你又知道他們是一對?」
「當然!」服務生小妹語氣篤定,「他們戴的可是情侶表呢。」
她之前給男人隔壁桌送咖啡,聽到那兩個女生商量著想跟他要聯繫方式,大概他身上生人勿近的冷淡氣質太明顯,女生們矜持著,商量半天都沒有過去。
後來又有一個女生進來,直奔男人那桌,還悄悄從身後捂住他眼睛,猜猜我是誰什麼的,不就是情侶間的情趣嗎?
「那表還挺好看的。」服務生小妹拿出手機,點開瀏覽器,輸入關鍵字,頁面跳轉,她掃了一眼,不禁咋舌,「好吧,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
她幽幽嘆出一口氣,收好手機,看向落地窗外:「雨應該快停了吧。」
不料,雨越下越大,一顆顆砸在傘面上,不算大的空間里,淼淼有心想和旁邊的男人保持距離,可稍微移一點點,胳膊就露在傘外了。
霍斯衍似乎也有所察覺,他不動聲色地把傘往她那邊移,肩線挺括的襯衫很快濕了一片。
淼淼只好又慢慢地挪了回來,傘太小了,儘管她小心翼翼,還是避免不了某些接觸,有時是她的裙角擦過他的長褲,有時是他的長褲摩擦她的裙子,手臂也會若有似無地碰到。
每走一步,心悸就多一分。
好沒出息啊。
淼淼暗暗鄙視自己,餘光無意間瞥到霍斯衍手腕上的月相表,儼然和她現在戴著的是同一款,她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後藏了藏。
「小心。」
啊,小心什麼?
來不及了。
淼淼一腳踏進了地面剛積的淺水坑裡,水花四濺,她腳底漫上一股清涼,不用看也知道鞋子已濕了個透徹,連霍斯衍的褲腳和皮鞋也受到了連累。
雖然知道要道歉,可剛張唇卻是一串笑聲先蹦了出來,她趕緊捂住嘴巴,黑色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看起來很是無辜:「對不起。」
眼角關不住笑意,全跑了出來。
霍斯衍把她的反應全看在眼裡,卻沒點破:「沒事吧?」
「……沒事。」
兩人繼續往前走,淼淼濕了鞋,腳步卻異常輕快,眼見停車場就在前面,她看著路盡頭的主幹道,有那麼一瞬的猶豫,但還是停了下來:「我開車來的,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
「霍師兄,謝謝你。」
「不用客氣。」
淼淼朝他揮揮手:「再見。」
「再見。」
淼淼轉過身,鑽進車裡,熟練地把車子倒出來,緩緩往外開,她從後視鏡看到霍斯衍還撐著傘站在原處,不知怎麼忽然覺得他看起來似乎有些孤寂落寞。
怎麼可能?
他一直都是那麼出色、那麼意氣風發的人啊。
車子碾過減速帶,激起一片水花,震顫平復後,淼淼後知後覺地扯了安全帶繫上,再次看向後視鏡,上面倒映著的除了景物,再無其他。
A市這麼大,兩千多萬人,再見的幾率有多大呢?
淼淼剛開上主幹道,霍斯衍隨後也上了候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車子,司機是特地過來接他的。
「琛叔,情況怎麼樣?」
琛叔沒想到好些年沒見他還記得自己,臉上露出些許的驚喜之色,又迅速被憂慮重重覆蓋,眉頭也緊皺著:「不太好。」
「老爺子一大早起來身體就不舒服,吃過中飯就突然暈了過去……」
幾分鐘後,車子抵達仁川醫院。
琛叔剛解開安全帶就聽到后座的關門聲,回頭去看時,那道頎長身影已經飛快閃進了電梯,他連忙追上去,停在已經上升的電梯前:「唉,還沒說是幾樓呢。」
霍老爺子在六樓手術室,為了不讓無關人員打擾,特地包下了整一層。通道口一左一右站著兩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見有陌生人過來,其中一個伸手攔住,面無表情地說:「先生,這裡不可進入,請你立刻離開。」
「讓開。」
清清冷冷的聲音,混著一絲沙啞,聲線稍低,並無半分強勢,卻透著一股不容拒絕之意。
黑西裝男人這才正眼瞧來人一眼,心底盤算著,霍家家大業大,旁支甚多,雖然不知他是什麼身份,但人就在眼前站著,光是氣場就隱隱壓了他們幾分,想必和霍家關係匪淺。
可張管家有吩咐,要是貿然放人進去,恐怕大有不妥。
「先生,請你……」
「衍少!」
張管家聽到這邊的動靜,急忙忙跑過來,連拐杖都忘了拿上,他跑到霍斯衍近前,啊了一聲,又後退兩步,隔著老花鏡細細地端詳了一番,像是在確認什麼,不住地點著頭,臉上難掩激動,甚至還失態地上前握住霍斯衍的手臂:「衍少,你回來了啊!」
霍斯衍點點頭,表情並無太大變化。
不遠處,見張管家態度如此恭敬,剛剛攔著霍斯衍的年輕男人反應過來什麼,壓著聲音問:「誰啊?以前都沒有見過。」
另一個男人沒有回答,而是暗自尋思著,衍少?難道是……那個衍少?
他不由得再次看了過去。
張管家情緒平復了不少,簡單說了霍老爺子的情況,一旁的家庭醫生適時地插話:「是心源性暈厥。」
霍斯衍沉聲問:「心電圖檢查結果怎麼樣?」
「室上性心率失常。」
「心率多少?」
「每分鐘180-240次,收縮壓下降到10.7kpa,暈厥時間一共3分15秒,其間有短暫性的意識復甦。」
霍斯衍又問:「QRS波形如何?」
家庭醫生不自覺地挺直腰桿,他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並非尋常的霍家晚輩,而是很有可能也在醫學上有一定造詣:「QRS波形呈現束支阻滯圖形,r波間期小於30ms……」
霍斯衍再問了幾個問題,醫生一一作答。
張管家見霍斯衍襯衫、褲腳和頭髮都濕著,想來是聽了老爺子手術的消息匆匆趕來,他眼裡浮現一絲欣慰之色。
就算爺孫倆九年未見,可這血脈親情,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哪裡是說斷就能斷的呢?
手術還在進行著。
霍斯衍和醫生聊完,沉默地靠在牆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張管家走過去跟他說:「衡少在美國度假,知道消息後立刻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