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現場調査假期 3

我們在金馬侖髙原迎接第三個早晨。一到樓下就看到早就吃完早餐的艾倫·葛雷斯頓,坐在走廊盡頭的藤椅上,讀著精裝書。不知道書名是什麼,不過可以看到作者叫OE。

「早安!有棲!」艾倫將書放在膝蓋上說道。他今天還是穿著蠟染的短袖襯衫,因為背對朝東的窗戶,所以後方彷佛有光環似的。

「早!一早就在讀好書啊!」

「是OE的作品,非常發人深省的一本書。」

我花了五分鐘才想到,OE就是大江健三郎,當然發人深省。

奧斯卡很恭敬地站在餐廳前說著「早安!」迎接我們,火村和池澤好像還沒下來。我忍不住想調査一下。

「你知道旺夫死了的事嗎?」

奧斯卡小聲地回答:「知道!」

「他以前曾在這裡工作,你們共事過嗎?」

「沒有!他離開之後我才來的。」

真可惜。

「那個叫做津久井的背包客失蹤了,你還記得他嗎?你對他有什麼印象?」

大概是因為談論客人的事,違反他的職業道德吧!他說津久井只住了一天,所以他對後者沒有什麼印象。

「這旅館有沒有發生過什麼麻煩事?」

奧斯卡嚇得拚命否認,我希望在早餐前取得重要情報,結果根本是錯估情勢。今天早上還是英式早餐。我昨天吃了炒蛋,今天來點荷包蛋吧!如果人生也能夠像蛋一樣,可以隨意選擇自己想要的料理方式,該有多好。不要說是怎麼煮蛋,我因為昨天旺夫的意外死亡,拚命製造複雜的假設。我一個人在餐廳吃早餐吃到一半時,火村來了,他撥了撥睡得亂七八糟、少年白隱約可見的頭髮。

「今天要幹嘛?」

拿著托盤的他一坐下就開口問道:「幹嘛?我們坐的船已經被衝到海上了,只能拚命劃直到靠岸為止啊!」

「這不必問我也知道啊!大爺!我們又不是在叢林里健行,或是在欣賞風景。所以我在請大爺指示該從哪裡著手?」

「首先得走一趟津久井航住的水晶旅館,然後再到百瀨家。如果有必要的話,得殺到塔那拉打警察署,就這樣!」

「了解!如果今天船都無法靠岸,怎麼辦?」

那還用問。火村有重要的事,不可能更改回國的日期。

「到那個時候我們只好棄船游泳回岸上。但是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夠親眼看案子偵破。」

我也有同感。馬來鐵道的追撞意外,也許會有相關報導,不過日本不可能報導這個案子。雖然我們可以請大龍轉告。

因為和奧斯卡的眼神對上了,我於是招手要他過來,向他打聽水晶旅館和警察署的大致位置。

「沒看到大龍!又出去買食材了嗎?」火村說。

「不!他說他很累,所以在裡面休息。要不要叫他?」

「不用了。你跟他說我們去碧蘭璋,今天也要向他借車!」

我們在進入碧蘭璋的巿中心之前,雖說是市中心,不過也沒多大,便離開主要幹道轉入支線,就來到水晶旅館。雖然不至於是破舊的木屋旅社,但一眼就可看出等級比蓮花屋低了許多。水晶旅館是一家兩層樓的民宿,原本可能是純白的混凝土外牆,已經老舊斑駁。

「是很像背包客的大本營。」火村說罷便推開大門。

「哈羅!哈羅!」我一叫,趴在有如診所窗口般櫃檯的馬來裔婦人便抬起頭來,用帶著眼屎的眼睛盯著我們。

「我們不是來住宿的,只是來請教一些事。」

婦人歪著脖子聽火村說話,樣子還挺可愛的。

「什麼事?你們該不會是日本人吧!」

我們一回答「Yes!」,她眼睛就亮了起來。

「哈哈!你們是為了津久井來的吧!」

Yes! Yes!

「我們在塔那拉打遇到,約好要再見面……」

「他不在!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我們並沒有套好招,卻以驚人的演技演了一場爛戲。「不知道上哪兒去是什麼意思?」

「從昨天就不見了,他本來說要住到明天,可是行李放在房間里,人卻失蹤了。他並沒有和我們聯絡,警察卻跑來問一堆話,他是不是惹上什麼麻煩了?」

她的英文很容易懂,雖然偶爾會有文法錯誤,但是對於只會講日式英文的我恰到好處。

「傷腦筋!」火村搔搔頭,「我借他一枝筆,他沒還我!那可是我祖父的遺物!」

「什麼樣的筆?」

「萬寶隆的鋼筆,上頭還刻著H·H。」

我吃驚地聽著,因為我知道火村在打什麼主意。

「咦?萬寶隆啊!那不是很貴嗎?」

「他行李不是還放在房間嗎?不好意思!能不能請妳幫我看看?如果麻煩的話,我可以自己去找。」

他果然是想去看津久井的房間。不過婦人可能不只是櫃檯人員,搞不好是老闆!她當然不會讓陌生人去翻看房客的行李。

「那可不行!可是……對啊!那麼重要的東西,還是讓你們找找看好了。我會在旁邊看著。」

我們潛入水晶旅館的計畫成功。

寬度不及雙臂伸展長度的走廊,不知是否為了省電,顯得有些昏暗,但打掃得還滿乾淨的。婦人帶我們到津久井的房間,是一樓的最後一間。

她打開鎖催促我們進去,還像門神似地站在門口。

「請不要碰不相關的東西,保險箱里只有他的護照和錢,你們不用開。麻煩快一點!」

火村說:「馬上好。」他先從放在牆邊的大帆布袋找起,我們雖然也很想看看他的行李,但此行的目的不只有這個。我們想調査的是他住在什麼樣的房間?有沒有留下任何和命案有關的線索。

火村拿出手電筒,讓特地幫我們開燈的婦人十分訝異。

房間非常狹窄。三坪大小的房間里,塞了床、衣櫃和書桌,連走動的空間都沒有。我們看了一下衣櫃,發現只掛了一件襯衫。

火村蹲下來翻看帆布袋,其他能看的只剩下桌子。桌上型的電風扇旁邊,擺著馬來西亞的旅遊圖、金馬侖高原的地圖、擇木耕太郎文庫本的《深夜特急》,以及剛開封的一袋花生。

在那些雜亂的東西旁邊,有一組信紙信封。我翻看信箋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寫信給誰,雖然只有白紙,不過上面隱約有寫過字的痕迹。津久井寫字的力道大概強吧!有些部分勉強可以。看見,我仔細一看,發現是英文。

「火村!這個!」

我急忙地叫道。是寫給夏芮華的信,火村忽地站起身來。

「開頭寫著『親愛的夏芮華』,津久井似乎想以情書展開攻勢!」

「喂!你們在看什麼?桌子上沒有鋼筆!」

從門口傳來聲音,火村像個騙子似地笑著轉過頭去說:

「嗯!好像沒有鋼筆,不過……妳看!他好像有寫信給我們!」

婦人張大鼻孔,嘆了口氣。「信紙上什麼也沒寫吧!寫壞丟在垃圾桶裡面的信,都被警察拿走了。」

「警察嗎?哦?是這樣嗎?」

火村邊說邊轉向桌子,他將臉靠近信紙,想讀取信紙表面上凹凸的痕迹。我也換個位置站,想利用從窗戶照進來的光線看個究竟,但還是無法看清全文。

「沒辦法!只看得清楚『給親愛的夏芮華』和『我愛上妳了』。看樣子只能拜託夏洛姆警探,讓我們看看他寫壞丟棄的部分,或許可以看出個所以然來。」

「說得也是!」

他放棄讀信抬起頭來。

「沒找到吧!沒有的話,請你們出去。」

「謝謝!鋼筆可能還在津久井手上。真傷腦筋!」

火村依依不捨地又看了一次屋內,便悻悻然走出房間。婦人也同情地說:「真可惜!」

「我覺得津久井先生還滿値得信賴的,你不這麼認為嗎?」

來到走廊,他仍然站在門口不動,婦人又說:

「因為我沒跟他說過太多話,所以無法判斷。不過他看起來不像是個壞孩子。」

津久井雖然自以為是個大人,不過婦人同樣當他是個孩子。

「他登記住房後到失蹤的這段期間,態度有什麼不一樣嗎?」

「你們想知道什麼?他的態度倒是沒有什麼不一樣。」

「那……有沒有人來找過他呢?」

「沒有!你們好像刑警!」

「事關我祖父的遺物,我當然得跟刑警一樣問個清楚。」火村打馬虎眼說。「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是妳嗎?」

「是啊!大概是前天下午六點左右!他說要去塔那拉打,之後就騎腳踏車出去了,就這樣。」

他好像是騎著租來的腳踏車到處去。「不過,他可能半夜回來過,我十點過後就睡覺了,玄關的門一直開著,就算他半夜回來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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