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

結果就在討論不出堪稱是對策的情況下,和宮津二佐的第二度通訊時間——上午九點就即將到來了。

這期間,野田局長和鍋島防衛廳長官為了篩選搭載T+攻擊「疾風」的戰鬥和飛行員而暫時離開會議室。和本廳搜查一課取得聯絡的明石警察長官則專註於把和蟄伏於城內的犯人進行交涉的技巧傳授給梶本總理。亦即,面對犯人不能顯露出懦弱和動搖;積極地回應對方的要求,不要以否定的態度激怒對方;要和犯人建立起信賴關係……

先不說這些技巧能夠發揮多少效用,毫無疑問的,至少在只有逃避責任和維持權益的話語交相飛竄的對策會議當中,這是唯一正經的對策。渥美已經沒有憤怒和絕望的情緒了,只是懷著冷漠的心情凝視著事情的演變。他知道瀨戶內調室長帶著同情的目光看著他,但是現在他的內心潛藏著無可救藥的無力感和造成太多人死亡的罪惡感,他根本沒有餘力去和他應對?

也許我是個失格的內事本部長吧?他再度自我反省。野田把他這種乾脆的個性解讀為潔癖太嚴重所形成的界限,然而真是如此嗎?渥美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有潔癖的。對工作、對人生,是的,還有對已經分手的妻子……

唯一堪稱潔癖的頂多只有他在不顧家人的反對下進入防衛廳的時候。擁有前貴族的血統,代代都擔任外務官僚的渥美家理所當然地強制即將要從東大法學部畢業的繼承家業的長子走上同樣的道路。要不就是大藏省,至少也得到通產省去工作。緊抓著一層不變的老舊家風,排斥世事的臟污,卻又企圖維持權力者的體面。渥美對老家這樣的傲慢心態極度排斥,自作主張進了在家人看來算是二流官廳的防衛廳。

結果他進了DIS,為了方便自己在理想主義和現實之間磨合,養成了他冷漠的態度,造就出了現在的他。就連婚後好久才有的第一個孩子因為流產而死亡時,他以逃避的方式面對感情的態度也只造成對妻子的傷害。於是,回家對他來說變成一種痛苦,他不斷地和一些無聊的女人發生關係,最後甚至連這種他本來不習慣的放蕩行為也被妻子識破只是一種逃避的行為。

被妻子拋棄,野田局長對他不夠機靈的理想家特質也不看好,在和他一向厭惡的老家一樣,不顧大局,只求維持既得利益的人們聚集在一起的會議室里顯得孤立的自己。我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不懂得彰顯自己的男人的最佳範本啊。當他帶著熟悉的冷笑自嘲時,之前離開的野田和鍋島回來了,時鐘的針剛好指著上午九點。那一瞬間,放在圓桌中央的NEC制的雙向通訊機發出了呼叫聲。

緊繃的空氣瀰漫整個會議室,所有人都分別載上事先準備好的耳機。除了梶本總理和鍋島防衛廳長官的之外,所有麥克風的開關都切掉了,但是還是可以聽到對話的內容。每個人都把所有的神經集中在耳朵上,最先響起的是「我是防衛廳長官鍋島」的聲音。

(我是「疾風」艦長宮津。我想跟現場的最高負責人說話)

和第一次通訊時一樣,宮津那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回答道,用顫抖著的手握住嘴巴前面的麥克風的鍋島看著梶本。梶本點點頭,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對著麥克風說「我是內閣總理大臣梶本。」

(我是「疾風」艦長宮津。關於先前提出的要求,我想聽聽答覆)

「我們正在討論當中。但是我們努力地配合你們的意思進行。」

梶本給了公式化的回答,明石警察長官連點了幾次頭,好像對他這樣的作法深表贊同。(希望那不只是你口頭上的答覆)宮津回答道,他的聲音在耳機中顯得模糊不清。

(基於廣播的安排和發表文章都需要時間準備,希望各位在中午之前可以做個決定。我們絕對不會答應任何延長時間的交涉。那麼,三個小時之後再聯絡)

冷漠的聲音讓載著耳機的所有人都為之氣結。梶本忘記不能顯露出內心的動搖的基本原則忍不住把身體往桌上一探大叫「等一下!」

「宮津二佐,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麼好處?公布『邊野古毀滅』的真相不只會使日本崩毀,而且會使整個世界陷入混亂當中。關於北韓一事也一樣。如果美國的情報機關和政府高官串聯的事情曝光,一定會引起軍事政變。到時候我國也會被捲入戰端的。」

(對以讓經濟大國日本復活為名欺騙人民,抱著既得利益者的大腿不放而獲得政權的總理而言,這應該是很恐怖的事情吧?但是我害怕的是掩飾事實,置問題於不顧,錯過讓日本脫胎換骨成為具有世界地位的國家的機會)

論點雖然已經偏移,但是宮津的一字一句確實命中了梶本的要害。看到嘴唇撇成V字型的總理強裝冷靜地說「事情不是這樣的。」渥美覺得宮津已經完全控制全局了。

「美國強迫推銷的全球標準對日本來說只會擴大貧富的差距而已。我們國家有著自古以來培育出來的民族性和相符的經濟系統。為了保護這些寶貴的資產……」

(保護國家……你是說,把日本版TMD拿來當交易條件也是讓美國讓步所必要的措施嗎?)也許是發現自掘墳墓吧?眼看著梶本的臉上血色盡失。面對這最惡劣的發展狀況,連明石警察長官也無奈地抱著頭。

「那是誤會,我……」

(我不打算就經濟論和你進行辯論。如果你堅信這是事實,而民意也也接受的話,那就儘管放手一搏。如果以後你還可以維持政權的話)

「宮津艦長!」湊本海幕長好像已經忍耐到了極限,將麥克風放到嘴巴前面插嘴進來。「小心你的遣詞用語。你是在跟我國的首相,自衛隊的最高指揮官說話!」

在所有的幕僚成員當中,感到最顏面無光的應該是把宮津置於麾下的海上自衛隊的領導人湊本吧?他誠實而率直的聲音幾乎撼動了整個會議室,然而宮津的聲音依然一樣冰冷。

(我不是以自衛官的身份在講話。而是以一個孩子遭到殺害的父親的立場在講話。請不要忘記)

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中隱含著深不見底的怨念。渥美瞄著無話可說的湊本海幕長,感覺到自己壓著耳機的手中盜著汗。

(我不能原諒那些人踐踏了我那堅信我國的民主主義,以防大生的身份,不,以一個國民的身份企圖盡其應盡的義務的兒子的人生。我要代替我死去的兒子,向日本政府要求負責任的處理和謝罪。這是我們採取這個行動的主旨)

宮津以冷漠的聲音繼續說道。渥美看到野田放在桌上的手用力地握緊了拳頭,這時他突然聽到總理說「宮津二佐,你被騙了。」不禁猛然一驚。

「日本政府並沒有謀殺令郎。一切都是許英和布下的騙局。這是那個偷取『GUSOH』,企圖掌握祖國霸權的男人所設下的陷阱。」

看到總理布下了這個出人意料之外的欺敵陷阱,明石警察長官和菅原警備局長都瞪大了眼睛。渥美看到不顧一切打出懷柔策略的梶本的額頭上冒出了汗水,不禁產生一股寒意。

這將會演變成無可挽回的結局——正當他用力地吞下涌到喉頭的不安感時,(你是說DIS這個組織實際上並不存在?)宮津的聲音在耳機里響起。

「……我承認有非公開的情報機關存在,但是那個機關並沒有殺害曾是優秀防大生的令郎。你被許英和完美的謊言給騙了。」

現場瀰漫著一股宛如可以聽到所有人緊張地猛吞著口水似的令人不快的沉默氣息。幾秒鐘之後,(原來如此。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宮津回答的聲音當中隱含著揶揄的色彩。

(那麼你也想否定那個潛入我的艦艇,企圖從事破壞工作,叫如月行的人物的存在嗎?)梶本的臉整個僵住,所有出席的人同時抬起頭來。這一瞬間,DIS連最後一片蔽體的葉子都被摘除,整個下體都曝露在眾人面前。〈anchor〉被逮住——儘管早就應該考慮到這個可能性的,但是渥美還是不禁在內心咒罵著一直認定他一定是死在某個地方的愚蠢的自己,他看到除了幕僚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與DIS相關的人員身上。

他們並不知道為了阻止「疾風」的叛亂行動而展開的『海軍錨』作戰。這是怎麼回事?明石帶著質問的視線看著渥美,渥美避開了他的視線,心裡清楚,DIS的立場因此有了關鍵性的決定。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梶本極力掩飾內心的動搖,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是說,你並沒有送人上船?)宮津立刻回應道。

「……是的。」

(本來我是打算達成目的之後就將他給放了。既然如此,我把他當成一個單純的激進分子來處理也無妨羅?)

渥美不由自主地差一點就要站起來,那一瞬間,野田的手快速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忍著!他的眼睛無言地傳達這個訊息,渥美只好慢慢地放下差一點就要將麥克風放下播放的手。

(我聽不到你的答覆。我可以將他處刑嗎?)

宮津繼續追剿。渥美有一股想咬舌自盡的衝動。

(……我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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