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

將用鋁製胎環包覆的薄紙片插進像人孔蓋一樣鋪在地板上的艙口的細縫。帶磁的鋁會騙過感應器,使裝置在裡面的開放感應器失去效用……理當如此。

否則,與緊急指揮所的綜合監視控制盤及機械室的地區警報裝置連線的感應器警鈴就會在洞孔打開的同時一起鳴響。船員理所當然會跑來確認,萬一連溝口他們都蜂擁而來的話,就會被包圍了。第二機械室位於「疾風」的最底層第四甲板。行用延長式把手將老式的荷包鎖撬開,把手摸上位於減速裝置旁邊的艦底檢視艙口的把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有所覺悟的氣,然後輕輕地將鐵制的艙口拉上來。

打開到約五公分寬的時候,他停止動作,窺探一下狀況。警鈴沒有響。行鬆了一口氣,用手背擦去額頭在不知不覺當中冒出來的汗水,然後一口氣將艙口打開。他再度確認四周無人,快速地將身體滑進洞開在地板上的洞口裡面。

冰冷潮濕的空氣籠罩全身。第四甲板的地底下是寬廣的艦底,擠滿了油桶和水桶、配合積載重量調節艦艇的浮沉的平衡桶等。高度很低,得彎著腰才不會撞到頭,除非是進行定期檢查的時候,否則這個地方是不會有人進出的。以無數的管線和調節機連接起來的桶子之間有檢查時使用的懸吊通道,靠著筆型的燈光照明在低矮的天花板下行進的行不久之後就找到了目標。

距離下一次輪班還有四十分鐘。瞞著其他船員,將道具設置在事前計畫好的場所的作業到此也告一段落了。行將扛在肩上的背包放下來,很裡面拿出一個長三十公分、寬五公分左右的立方體物體,將它安裝在位於右舷尾翅穩定器的驅動裝置對面,直接和海水接觸的最外層部分,把身體從通道的扶手上探出去。

擦乾結成露水的水之後,用底面的密封墊和橡膠膠帶牢牢地固定在外層板面的內牆上。如果是一般的狀況,應該會使用TNT或C4等的塑膠炸彈,但是如果要有足夠破壞艦底的破壞力,以一般的火藥而言就需要五公斤以上的分量。因為考量到要安裝在一個以上的地方,而且還得攜帶其他的裝備品上船,所以上頭給他的是分量很少,但是具有強大爆炸力的高性能火藥HMXOctogen。

相較於爆炸速度為四百公尺的TNT,擁有九千二百公尺驚人威力的HMX炸藥本來是被使用在飛彈彈頭的炸藥,從來沒有被使用在個人裝備的炸藥上。因為在步兵層級的工作上,這種炸藥的破壞力太強了,但是,行這次必須負責破壞的不是隨處可見的大樓或鐵橋等。

大樓或橋只要將在構造上承受負擔的部分加以爆破就可以引起連鎖反應使之崩毀,但是護衛艦就不是這麼容易了。身為因應戰鬥的艦艇,護衛艦的船體堅固得讓人咋舌。有兩層三層的安全措施因應浸水的情況,當有某個地方開了洞時,也不會沉沒,在油桶或電子裝置等主要機器的周邊有複合裝甲進行補強。想要讓護衛艦陷入無法行動的困境,就必須在鋼板比較單薄的部分安裝一個以上的Octogen,將排水幫浦和緊急操舵系統整個給爆破才行。使船沉沒……之前還沒有想到這一步的行專註地進行著將引爆線插入安裝好的Octogen上的作業。

破壞「疾風」並不是〈cableholder〉所要的。當時機到來時,和從聲吶的探測圏外尾隨「疾風」的〈ahchorcable〉連動,儘可能毫髮無傷地控制這艘艦艇。這是〈ahchor〉,也就是行的任務。最壞的情況是作戰失敗時,或許也可能會採取將整艘艦蜓炸沉的手段,到時自己就不會被當成戰鬥單位來看待了——也就是說,他應該死了。

他知道這本來就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作戰。就算成功了,他存活的幾率也不能算高。行覺得無所謂。因為他決定不逃避的人生會就此划下句點。遺傳自父親的弒親血統於焉終止。他只理解到這一點。

可是,這麼一來,資深伍長和兵長他們也都會成為犧牲品。就作戰的性格上來講,「疾風」船員的生死被視為附帶的損傷範圍,應該不會被列入考量條件吧?他確實理解這一點,但是儘可能想避開這種結局的思緒卻使得他之前採取行動時多所猶豫,承認這件事情對目前的行來說是很痛苦的。

中途就丟下打掃甲板的工作,兵長一定會勃然大怒吧?回去之後該怎麼說呢?一定又會大打一頓,惹得資深伍很怒目相視……好不容易今天就可以結束的懲罰打掃工作搞不好又要被延長一個星期了。

那倒也無妨。如果真能這樣倒好。可是,他已無能為力了。待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今天晚上就必須跟〈ahcihocable〉取得聯絡。當以「擊殺之後再打招呼」為作戰信條的突擊隊員上船之後,「疾風」就會成為一個戰場。化成一個個人的思緒不具任何意義,只有單純的力學支配一切的殺戮戰場……

想到這裡,行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停止了動作,趕緊重新開始進行起爆信號和信號接收機之間的連接作業。現在多想已於事無補。他早就應該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不要忘了「法規。」不要逃避結果——行在心裡反覆說著這長久以來不斷誦唱的教條,努力讓自己集中精神,但是效果不若以前那麼好,只有像是給自己借口的厭惡感在心中捲起漫天的漩渦。

哪,你果然在逃。田所批評他的話經由某個不明確的人的嘴巴復甦。那是頭上流著血的父親,也是半張臉都被毀掉的菊政,行一邊聽著在陰暗的艦底迴響的亡靈們的聲音,一邊繼續進行孤獨的作業。

溝口和宮津艦長及女部屬——對了,都忘了問她的名字——都還在司令室里,這倒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上到艦橋的仙石以執行公務為由,把正在當班的竹中副艦長請到通道上。

知道仙石已經明白一切內幕的竹中也許也察覺了吧?一副打一開始就知道仙石捏造公務之名找他的樣子,默默地聽著仙石講完話。然後宣稱那不是他一個人就可以決定的事情,需要艦長的同意,而且又幫仙石想了個主意,要他仍然假裝有公務之需,把宮津呼叫上來,避免引起溝口的注意。

聽到呼叫的廣播,宮津正要上到艦橋去,仙石叫住了他,確認溝口仍然留在司令室之後,一起走進竹中使用的士官寢室。同房的橫田航海長正在值勤,在只有兩張床和桌子的極其煞風景的房間中,仙石當著艦長和副艦長的面,把剛才對竹中講過的話也告訴了宮津。

「這樣資深伍長就可以接受了嗎?」

聽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宮津只問了這個問題。在沒有確定的情況下,仙石回了一聲「是的」,挺直背部。

「有可能嗎?」

「這一帶會有漁船在夜間出海打魚。如果可以對值班的雷達人員說明原委,也不是做不到」

「可是,這麼一來,資深伍長就得一個人面對危險了。不能趁現在沒收那個危險的行李嗎?」

竹中說。仙石轉頭面對他。

「在值班之前,如月應該會企圖將所有的行李都找個地方藏起來。萬一他發現行李不見了的話,誰都不敢保證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既然如此,就讓溝口他們那些情報總部的人先埋伏起來……」

竹中大概沒聽過DIS這個專有名詞。仙石立刻回答「居住區里有很多船員。不能讓他們在那邊逮人。」

「除了放在床上的東西之外,也許他還藏有其他的東西。在艦上發生槍戰的事態最好是別發生。而且……我想跟那傢伙兩人單獨談談。」

「出於資深伍長的義務感嗎?」

「……如果您這樣想也無所謂。」

仙石將視線從滿臉訝異的竹中臉上移開,含糊地回答道,於是宮津開口說「好吧。」「就交給資深伍長了,我們就這麼做吧。」

「謝謝您。」

「哪裡……我本來就欠了一份情。如果資深伍長決定這樣做,我沒有拒絕的道理。」

說完宮津看著竹中「可以吧?副艦長?」

「既然艦長這樣說了……」竹中回答道,凝視著仙石。

「但是請你小心。如果連資深伍長都出事的話,我們就無顏面對任何人了。」

「我知道。告退。」

仙石無法說明自己也不甚清楚的內心想法,行了一個禮之後,離開了士官寢室。他把手摸上夾在皮帶上的克拉克手槍,想著,第一顆子彈是不是裝上去了?然後快速地走下通往艦內的階梯。

就在裝好炸藥零件,正想移往下個地點的時候。隔著天花板聽到了警鐘的聲音,行半蹲在通道上,整個人都僵住了。

艦底檢視艙口是封閉的,警報不可能會響,而且這種警鐘的聲音不一樣。行豎耳傾聽,於是(準備教練戰鬥、準備教練戰鬥)的廣播透過頭上的第四甲板傳來。

(雷達探測到水上目標。〇四八度,五十海里。數量一)

和「海風」對峙?行不由自主地抬頭看著管線和纜線錯縱交雜的天花板,在內心嘟噥著——太快了。

難道是「海風」趁機來到八丈島附近了?完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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