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當圍繞著舷側的救生網一展開,有著著艦標記的後甲板就成了海上直升機的起落坪。確認一架直升機出現在堆疊於水平線上的積雨雲前面逐漸接近當中,仙石將視線從望遠鏡中拉開,回頭看著背後的後部上層構造。

確認將艦艇的晃動程度傳達給駕駛員的水平燈正常運作之後,他再度將視線移回藍空中。為了延長續航距離而在機體兩邊搭載著大型燃料筒的海上自衛隊的救難直升機·UG-60J的特異形體已經可以用肉眼看到了,仙石和站在他旁邊的若狹兩個人退到第二炮台的旁邊。

飛彈護衛艦「疾風」既沒有直升機的倉庫,也沒有起降艦指揮所。駕駛員只能靠著自己的眼睛和技術降落在露天甲板上,為了讓降落的狀況順利一點,「疾風」目前已經啟動尾翼穩定器。像長了背鰭一樣裝置在艦底兩邊的尾翼穩定器是一種減輕直升機起降時的大敵——左右搖晃的裝置,一邊作動穩定器一邊順風高速航行的話,可以大幅減輕降落在狹窄的飛行甲板上的駕駛員的辛苦。一邊和氣流奮戰,一邊小心翼翼地配合艦艇的相對速度的UG—60J在飛行甲板上懸停了一會兒之後,開始慢慢地下降。

起落架的輪胎接觸到甲板,甲板發出轟然聲的同時,機體側面的貨艙門打開,飛機駕駛員露出了戴著頭盔的頭。在旋轉翼所形成的強風當中,飛行員揮著手,傳達裝載準備已整備完成的訊息,仙石也對著他揮揮手,輕輕地對著在後頭等待的田所他們點點頭。

身上穿著救生衣的船員們扛著被排在甲板上的三個擔架走向直升機。為了立刻再度升空,隔著防風窗看到的兩個駕駛員仍然握著操縱桿,動也不動。持續旋轉的旋轉翼底下,只見一個飛行員指示船員讓擔架上機。三個擔架當中,上頭蓋著毛毯的兩個擔架是從昨晚到今天早上儘可能回收到的漂流物。幾乎都是鞋子和手提袋、衣服之類乘客的遺物,當中也有幾個機體的碎片。剩下的一個擔架上放著黑色的強化塑膠袋,俗稱屍袋的袋子里收放著在這次的墜機事件當中應該是唯一的生還者的少女。

看到小心翼翼地被送上貨艙門裡面的屍袋,仙石不得不吞下苦澀的感慨……好想看看長睫毛底下的眼睛啊。「難得看到的美人,真是可惜啊」若狹怒吼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在直升機的旋轉翼持續轟然作響的地方,不拉開嗓門根本就沒辦法對話。仙石還來不及回答,一句「我不是真正的醫生啊!」不悅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仙石和若狹一起回頭。

「頭部遭到強烈撞擊。以艦上的設備,根本沒辦法處理。」

護理長用下巴的扣子扣住戴在銀髮上的便帽,以免被風吹跑,若狹看到護理長不悅的表情,很難為情似地移開了視線。照說護理長應該有休息時間的,但是他現在卻兩眼充血。辛苦了一陣子救回來的生還者卻突然死亡,良心最受到苛責的也許就是他了。護理長只受過高度緊急處理訓練,卻竭盡全力試圖搶救,仙石將視線從護理長瘦小的身軀上移開,重新看著載完貨,準備再度離艦的直升機。

生還者的狀況是在被送進艦內的醫務室之後立刻就發生遽變。這是發生在仙石等人徹夜進行搜索活動期間所發生的事情,結果生還者連眼睛都沒睜開,就安靜地咽下最後一口氣了。直升機的渦輪引擎的吸氣聲提高,慢慢離陸仙石只能目送直升機離去,同時慨嘆昨晚的徒勞無功。

尾部旋轉翼轉向這邊,急速離去的UG—60J前行的方向可以看到其他幾架飛機交相穿梭的景象。有海自的對潛巡哨直升機、白色機體上塗著鮮明的藍色線條的海上保安廳的救難直升機。民間的傳媒直升機在這些機群中穿梭,而兩翼的螺旋槳轟然作響的對潛巡哨機P-3C和救難飛行艇US-1A則在高度稍高的地方飛行。在他們的眼底下是無數的艦艇聚集的墜機現場的海面,再再說明了從凌晨開始進行的搜索活動漸漸揭開了序幕。

從「疾風」抵達現場到搜索隊隔了四個小時之後到達的這段期間,大部分的漂流物不是沉到海底,要不就是被風吹走了。覆蓋在海面上的油膜現在也已經流散,藍色的海面將這個凄慘的故事整個吞噬了,恢複了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面容。將機體打撈上來應該會花上許多時間,但是這跟「疾風」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因為水上處理隊已經從吳那邊趕來,從關東以西的所有管區集合過來的海上保安廳的巡邏船以及海自的海底探索專業人士都已經集結,在這片海面上已經沒有「疾風」的立足之地,在將回收的漂流物交給直升機之後,「疾風」就奉命回到原來的航海訓練了。

目送著似乎刻意要趕上延誤的步調而快速地來回盤旋的直升機和艦艇逐漸遠去之後,睡眠不足的腦袋開始不斷地打著呵欠。雖說以輪班的方式各有兩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但是大家都累壞了。正當仙石想著,希望至少今天上午的訓練可以取消的時候,田所從收起了救生網的飛行甲板那邊跑回來。田所指示其他的海士們回艦內去,自己則搓著剛才扛著擔架的手,來到仙石旁邊。

「啊,感覺真不好。沒想到屍體竟然變得那麼輕。」

田所的語氣聽起來是那麼地無精打采,仙石不由得和若狹對望了一眼。他沒聽過有這種事。

「是這樣嗎?」他反問道。

「感覺就像輕輕一抬就起來一樣。」田所立刻回答道。「我覺得昨天晚上抬上來時好像更重一點」

從吊在半空中的快艇上直接將生還少女抬上來的是田所。若狹意味深長地吐了口氣,交抱著兩手,頂著認真的表情說:「難不成裡面沒裝屍體?」

「啊?」

「一定是死而復生,人還在艦上徘徊,一邊問著,把我從海上救上來的田所士長在哪裡啊?如果通道上有濡濕的腳印,你就要小心了。」

「請別這樣嘛!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田所的臉色真的變得鐵青,仙石也對他說:「有什麼關係?人家可是個美人耶。」

「問題不在這裡啊!」田所嘟起臉頰說,吐著粗重的氣回到艦內去了。

「別擔心。要是沒有屍體,直升機就會急忙返回頭的。上頭應該已經針對事情的經過做明確的聯絡了。」

仙石對著田所的背部說道,然後也回到艦內。正要穿過艦橋構造旁邊的封水門時,他發現若狹頂著若有所思的表情站在甲板上。

「怎麼了?連掌帆長都覺得累了?」

「不是……關於上頭的事情。你不覺得奇怪嗎?」

若狹被仙石催著進入艦橋構造內,他一邊走向通往第二甲板的階梯一邊說道。仙石反問「什麼事奇怪?」

「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FTG那些人根本沒有必要出風頭的。二號快艇的人員不是早就選好了嗎?」

他的語氣中隱含著焦躁的色彩。仙石在階梯的盡頭停下腳步,看著若狹的臉。

仙石去休息之後,當然也聽說了二號快艇出發的事情。因為海上好像又發現了類似漂流者,當時上頭卻排除了事先就決定的派遣隊員,被派上二號艇的竟然是溝口那些FTG的人。

沒人敢肯定他們是不是想要一洗吃閑飯的污名,但是他們卻完全不假船員之手,放下了二號快艇,出動去進行回收的作業。但是看似漂流者的其實只是一些機體的碎片,他們回來時只帶了幾個回收了一些遺留品的防水袋而已。

「事情發生在一號快艇出問題之後,而且我也表明由我來操作揚艇機。可是他們卻拒絕了,從出發到吊回的作業全都自己來。說是盡到客人的仁義之責,但是連艦長他們都認同漠視船員到這種地步的做法,你不覺得奇怪嗎?再說,連他們所說的看到的漂流物,我們的船員們也沒有人確認過。」

「……什麼意思?」

「就是不懂才問你啊。連搜索隊的人也是在我們到達現場之後將近四個小時才來。如果我們確實通報的話,P-3C應該在一個小時之內就飛來了。」

初任幹部躂躂躂地跑過通道,兩人暫時住了嘴。確認通道左右方都沒有人之後,仙石將若狹推到階梯的後面去。

「可是,如果沒有通報的話,艦長他們也有問題……」

「這我不知道。只要以忙著搜索事故現場為由,時間是可以加以粉飾的。因為艦隊司令部監控的艦艇全球定位系統的信號是相當粗糙的。不可能一一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若狹將一隻手擱在階梯的鐵梯上,簡單扼要地說。沒想到這個長年相處的夥伴有這麼細心的一面,一時之間,仙石無言以對。

「上頭怎麼報告我們不得而知。一旦出海,艦艇基本上是單獨行動的。像現在這樣進行個艦訓練的期間更是如此。」

「可是,如果說出來……」

「我知道啦。如果不相信上級,艦艇的規律和命令系統就會產生混亂,一發不可收拾。可是,自從進行大規模的人事調動之後,幹部之間就瀰漫著一股曖昧的氣息卻是不爭的事實。」

若狹看著仙石,仙石仍然無言以對,把視線移了開去。他雖然有同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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