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報酬 六

秋天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在飯桌上的兩捆紙幣上。

這兩捆像刀切過似的嶄新萬元紙幣,像是愚弄人的鎮紙一樣,沒有一點現實感。但是,這畢竟是在盒飯工廠里工作一年都掙不到的。在信用金庫工作時的年收人,也不過是這些錢的一倍。雅子把彌生送給她作為報酬的二百萬元現金放在面前,思考著干過的事和今後將要乾的那筆「生意」。

她的思緒終於又回到了眼前的現金上來。把它們放在哪呢?乾脆就存到銀行里。但是萬一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時,一是不能馬上取出來,二是給別人留下了證據。要是放在櫥子里,又怕被家人發現。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內線對講機響了,雅子急忙把錢塞進水池下面的抽屜里。

「對不起,打擾一下。」門外傳來一個女人躊躇的聲音。

「有什麼事?」

「我打算買下對面那塊空地,想……」

沒有拒絕的理由,雅子只好打開了門。一位身穿淡紫色套裝的中年婦女不好意思地站在門口。從臉上看,年齡大概跟自己差不多,但體型卻失去了線條,聲音高亢粗放,像是一個缺少必要教養的人。

「對不起,突然來打擾您。」

「沒什麼。」

「我打算買下您家對面那塊空地。」那女人重複著剛才說過的話。她指的是在五米多寬的道路對面的那塊正在平整的土地。幾次聽說已達成協議了,但都沒成交,所以一直閑置著。

「那麼,你想怎麼樣?」雅子像是在辦公務一樣問道,令那個女人一時無從回答。

「我是說,我想打聽一下,為什麼只有那塊土地沒能賣掉,是不是有什麼緣故?」

「這,我不太清楚。」

「我怕買了以後,讓人家說三道四,那樣就討厭了。」

「你說得有道理。不過,我不清楚,一你不妨向不動產公司打聽一下。」

「我問過了,可是人家不告訴我。所以才……」

「那大概就沒什麼吧。」

看到雅子也並不清楚,女人說出了她的理由:「我丈夫說可能是因為這裡的土是紅土,所以都認為不好。」雅子歪了歪頭,她還從沒聽說過這種說法。女人看了一眼雅子,又慌忙補充道:「好像聽說紅土打地基打不牢。」

「我們家也是紅土地呀。」

「啊,對不起。」女人可憐兮兮的,有點驚慌失措。雅子則擺出話到此為止的架式,「我覺得沒什麼問題。」

「那,院子里存水嗎?」

「這裡地勢較高,存不住雨水。」

「是嗎。」女人說著向雅子家裡望了一眼,這才準備告辭,「我明白了。給您添麻煩了。」

雖然只是有人因要買地而問了些問題,但雅子心裡卻不愉快。因為幾天前,鄰居家的主婦也曾叫住她過。

「香取,」一位住在自家後鄰、剛步入老年的主婦拽了一下雅子的衣袖,低聲叫道。她因心靈手巧,平時在家裡教插花,在鄰居里算是跟雅子關係比較好的。

「請等一下,最近有些事令人覺得奇怪。」

「什麼事啊?」

「是你公司的人來問了許多問題。」

「我公司的人?」雅子吃驚地想:不會的,可能是良樹他們公司或是銀行的。

可是,良樹的公司不會這麼早就搞信用調查,伸樹還不會有那樣的運氣。這麼說只會是自己公司的人了。

「那人確實說過是盒飯工廠什麼的。」女人也覺得拿不準而皺起了眉頭,「不過,也說不定是私人偵探所或什麼地方的。我也很注意他們,可他們問的都是你家的事情。」

「都問了些什麼?」

「家庭成員啦,日常生活啦,鄰居們的評價啦什麼的。當然,我什麼也沒告訴他們。可是,就不知其他人向他們說了些什麼。」主婦指了一下雅子的另一家鄰居。那家只有老兩口,伸樹上中學的時候,因音響放得太響,曾幾次惹得他們發火。如果老兩口還心存芥蒂的話,也可能會借題發揮。

「他們是不是去了許多家呀?」雅子感到不安。

「可不是!我看到他們向你家窺探,又去按鄰居家的門鈴。你說多叫人不舒服。」

「他說為什麼了嗎?」

「嗯,我覺得挺奇怪的。他說是為了把您轉為正式職員而進行的調查。」

「荒唐!」計時工升格為準職員,最短也要連續工作三年。那個人顯然在撤謊。

「我也這麼想。我還從沒聽說過有這種事。」

「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小青年,穿著筆挺的西服。」

雅子腦子裡閃過了十文字。但是十文字好多年前就認識自己,不可能是他。

要麼是替察?刑警是不會採取這種暗中調查的方法的。

有人在調查自己。自那件事以來,雅子第一次意識到「第三者」的存在,但那不是警察,是一個隱藏在暗處的謎一樣的「第三者」。或許……雅子甚至想到,在彌生家出現的那個叫森崎的女子,是否也是「第三者」的同夥呢?雖然為了她,跟彌生鬧得不愉快,但彌生對那女子毫不懷疑,這本身就令人不可思議。這難道不是他們巧妙安排的?警察是沒有必要微服偵察的。

青年男子、森崎、剛才的中年婦女,如果說他們都是為同一個目的,那麼這個「第三者」可以認為是一個多人組成的「團伙」。到底是誰?為了什麼在窺探我們?雅子驟然對這些來路不明的人感到恐怖,她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要不要告訴良惠和彌生?不,在沒確認之前,先不告訴她們。

雅子把車開進了停車場。不知何時,那間像是值班室的預製板組裝的小房子已經完工,但還沒有人值班,裡面空間不大,從裝有玻璃的窗戶看,漆黑一團。

雅子下了汽車,站在開著的車門邊望著那個小屋。這時邦子的高爾夫敞篷汽車濺著小石子呼嘯著開了過來。雅子知道沒有什麼危險,但面對這種橫衝直撞的架式,她還是不自覺地向後躲閃著。

邦子駕駛技術糟糕透了,左右打著方向盤,終於將車倒進了自己的車位。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邦子從帆布敞開著的駕駛席上向雅子打招呼。

「早上好。」還是那種口是心非的問候。邦子身穿嶄新的紅皮茄克,大概是用彌生給的那筆錢買的。

「早!」雅子待理不理的。已經好久沒有在這兒碰到她了。以前她們都是相互在停車場等著對方,自從那件事以後,她們取消了這種做法。此後,不知何故,她們總是碰不到一起。邦子大概在巧妙地有意避開自己吧?她看到邦子一臉的不高興,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你今天提前了不少哇。」

「是啊。」雅子透過昏暗的夜光看了一下手錶,確實比平時早來了十多分鐘。

「你知道那是幹什麼用的嗎?」邦子下了車。邊關閉著前擋風帆布,邊用下頜示意那座小房子。

「是警衛值班室吧?」

「不是一般的警衛。最近好多人到警察局報案,說有流氓滋事。聽說工廠為了預防萬一,就添了個值班的。」

雅子想,盡做些無用功。不過停車場誰的車都能進來,所以違法停車的多了起來倒是事實。一定是工廠為此而考慮的對策。

「那你可就遇不到流氓了,那多沒勁啊。」

「你在說什麼呀!」邦子對說話如此露骨的雅子表示不滿,塗得鮮紅的嘴唇噘得老高。邦子今天妝化得很濃,倒好像是要到市中心去購物。雅子卻覺得她在有意誇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我說,」雅子瞅著擦得放光的高爾夫敞篷汽車,「你還在開車上班啊,騎自行車豈不更省錢?」

「對不起,告辭了。」邦子強忍著怒火扭頭走了。雅子連瞥都沒瞥她一眼,回過頭來,用手搓著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十月初的晚上已經讓人覺得稍有涼意。

天氣一冷,再加上乾燥,能嗅出空氣中飄浮著的各種氣味:魚腥味、煤氣味、金桂香和各種草香。遠處傳來對秋天無限依戀的各種蟲子的叫聲。

雅子從后座上拿過運動服,套在T恤衫外面,習慣地點燃了香煙,等待著邦子那紅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

遠處傳來發動機低沉的轟鳴聲。雅子看到一部大型摩托車向停車場駛來。一進沙土路,能聽到後輪打滑的磨擦聲,前車燈因地面不平而上下跳動著。會是誰呢?在這個工廠里沒有騎摩托車上下班的計時工。雅子緊張地注視著駕駛者。

「香取?」掀起頭盔的擋風罩,傳過來的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原來是十文字。

「是你呀,嚇了我一跳。」

「太好了,總算趕上了。」十文字關掉發動機,停車場里一片寂靜。剛才的蟲叫聲也被發動機的轟鳴聲嚇得戛然而止。十文字熟練地用腳打開摩托車的支撐,下車站到了雅子身邊。

「出了什麼事?」

「有貨了!」

終於來了。從摩托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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