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浴室 四

雅子在浴盆蓋上又鋪上一層旅遊用氈布,把全部四十三個塑料袋都擺在上面。因為是一個男人的重量,塑料蓋被壓彎了。

「血都去掉了,怎麼還這麼重啊!」

雅子自言自語地說,看到邦子長吁短嘆地搖頭說「討厭,難以置信」,便責問道:「剛才?你說什麼?」

「我說難以置信啊,不是嗎?做這種殘忍的事,還能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邦子撅著嘴向雅子示威。

「不要強調滿不在乎的什麼好嗎?」雅子反駁說,「我倒佩服你,臉皮真厚。到處跟人家借錢,還開著進口車來跟我借錢呢。」

突然,邦子沒化妝的小眼睛裡湧出淚珠。平時總是細心地化一番妝,然而,今早看來沒有那種從容。但是,相反卻顯得她更年輕了。

「是啊,還是我想得開,絕對。攀比是令人不可思議的,我上當了。」

「哎呀!那麼,你不要錢吧?」

「不,錢是要的。因為,如果不那樣做,我就會活不下去。」

「你即使不那樣做,也會活不下去的。我認識許多像你這樣的人。」

「在什麼地方?」

「在原來的公司,見過許多。」

雅子平靜地盯著邦子的雙眼。她就是要打垮這種不幹正經事的女人,想要改變就能夠改變的人際關係在周圍隨處可見。

「你說原來的公司,是指的什麼事?」

邦子好像被勾起好奇心似的。雅子搖搖頭。

「與你無關,那對你無所謂。」

「無論怎樣也不行啊!你給適當地指一指路吧。」

「不是什麼適當的問題。你想要錢,有賺錢的事,你就去做嗎?」

「那當然會去做的。但是,比如說關於做的範圍,對於經常上當的人來說是絕對必須考慮的。」

「你,指的就是那件事吧?」

雅子一笑,好像想起來催款的那個個體金融者,邦子突然沉默不語,眼淚消失了,取代的是毛孔顯眼的鼻尖上冒出的汗珠。

「你是需要錢而幫忙的。不是很出色的幫凶嗎?不要一個人假裝清高了!」

「但是……」邦子剛想說什麼,眼中再次湧出悔恨的淚水,默不作聲。

「我不好意思打斷你們的談話,我得回去了。這是拌嘴的時候嗎?」良惠因睡眠不足,不斷地用虛腫的眼睛來觀察時間。

「我婆婆要起床了,從現在開始,我還有許多活呢。」

「明白。師傅,對不起,這個,請帶幾包回去。」

雅子用手指著肉塊和骨頭混裝在一起的塑料袋,良惠明顯地露出厭煩的表情。

「我可是騎自行車的啊。車筐能裝下這個嗎?還要打著雨傘哪。」

雅子往窗外看了一眼。雨已經停了。從雲層的空隙中能看到晴空。氣溫好像要上升,如不及早處理,肉塊將會進一步腐爛。內臟已經開始腐爛了。

「雨已經不下了呀。」

「可是,我不願意嘛。」

「那麼,怎麼處理呢?」

雅子靠在瓷磚牆上,抱著胳膊看著站在更衣間紋絲不動的邦子。

「你也要拿一些去。」

「要裝到我的車的後備廂里嗎?」

「這還用說嗎?你想說不要裝到你那漂亮的新車裡,對吧?」為什麼如此簡單的事情都想不通呢,雅子火了,「咱們這項工作呀,並不像工廠那樣,只要流水線一停,工作也就結束了。把這些塑料袋扔到合適的地方,不被人們發現,你們才能領錢,那才能算完事。即使萬一被發現,既不能暴露我們的身份,也不能暴露『工作地點』。」

「彌生不是也有說出去的可能嗎?」

「那就說是她逼迫著乾的,不就完了嗎?」

「那好吧,就說我是被雅子逼迫著乾的,行嗎?」好強的邦子說。

「好啊!可是,如果你一開始就這樣打算的,就不付錢給你。」

「太不公平了。你真是個無情的人。」邦子抑制住嗚咽,改變了話題,「可是,這個死人不是很可憐嗎?誰也不為他悲傷,誰也不認為這是件不道德的事。」

「你住口!」雅子怒吼道,「我不懂你說的那些大道理。那是阿山和這個男人之間的問題。」

「不過呀,我倒是想過……」良惠深有感觸地插話,雅子和邦子注視著她,「我這樣說,可能會被認為是蠢話。我想死者也許也會感到高興呢!以前我一聽說肢解人體就會認為那是極端殘忍的事。可是,現在則認為那個想法是不對的!高水平的碎屍是鄭重處理死者的一種方式呀。」

雅子想,良惠為了為自己辯解,正在找合理化的理由。但是,往四十三個塑料袋中裝肉塊的這件事情,不能不說是很慎重的。雅子重新掃了一眼浴盆蓋上的塑料袋。

首先卸下腦袋,再割下腳、手腕,從關節部分一一解體。從腳脖子開始再分解兩塊,小腿和大腿也分成兩部分。光是一條腿就裝了六袋,一隻胳膊裝了五袋。

想到萬一將來會被鑒定指紋,她又命令良惠像切生魚。片似的把它削成片狀。所以,僅胳膊和腿就裝了二十二袋。

最費事的是軀體部分,這部分最費時間。首先豎著開膛,掏出內臟,共裝八袋。片下其他的肉後,把肋骨折斷,切成圓形,這個部分裝了二十袋。加上最早的頭顱,共計四十三袋。本想分割得更小些,這不熟練的作業已耗費了三個小時,已經過了下午一點。無論時間、還是體力都已超過了極限。

把肉、骨裝入東京都推薦的碳酸鈣的垃圾袋後,把口紮上,然後向底部卷一下。並且,再套一層塑料袋,從外面看不清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如果發現不了裡面的內容,就這樣作為「可燃垃圾」,會很容易地處理掉吧。不過,一個袋重一公斤多,為了乍眼一看不被認為是人的肉塊,特意把不同部位的肉片進行了搭配。如內臟和腳背、肩膀和指尖全都進行了搭配。儘管邦子哭鼻子,不願干,但還是做了。良惠說應該用報紙什麼的包一下,但擔心報紙投遞是有固定區域的而作罷了。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丟棄地點。

「師傅騎自行車,拿五個就可以了。邦子拿十五個。剩下的和頭由我想辦法來處理。袋上容易粘上指紋,一定注意要戴上手套啊!」

「喂!腦袋你打算怎麼處理?」良惠心有餘悸地盯著用黑塑料袋包裹著的物體,仍然能看到最先割下來的頭顱在浴盆蓋上筆直地挺立著。

「腦袋?」雅子聽到良惠的問話,不由得笑了,「過後,找個地方埋了。這是唯一的辦法吧。如果頭被發現了,事情就暴露了。」

「要是爛了,不是更好嗎?」良惠說。

「你們沒看到有牙的治療痕迹什麼的嗎?」故意裝出一副什麼都懂的面孔的邦子插話說,「飛機出事故的時候,不是那樣查對的嗎?」

「總之,必須是遠離這一帶的地方,分幾個地方處理掉。此外,想必你們應知道的,千萬別讓人看見。」

「那麼今晚去工廠時可以扔嗎?」良惠問。

「不過,也許會被貓呀烏鴉什麼的發現了。」邦子補充說,「還是早晨好吧。」

「只要是沒有人監視的地方,哪裡都可以。不過,務必要遠些。」雅子說。

「我說,雅子呀。我剛才求你的那件事……」邦子小心翼翼地說。

「那筆錢,能不能想想辦法。今天借我五萬,不,四萬五千也可以。那樣催款部分就能解決。不過明天以後的生活費就沒著落了。所以,明天,能否再借點給我。」

「沒辦法。只能從你那部分中扣了。」

「我的那份,多少錢?」

剛哭過的邦子的眼中,露出處世精明的目光。良惠提防地緊緊按住短褲的褲兜。只有雅子知道自己拿了健司口袋中的錢。

「這麼辦吧,你只是裝裝口袋,沒幹臟活,給你十萬可以吧。給師傅四十萬。話雖這樣說,還不知道阿山能否拿得出呢。」

瞬間,邦子和良惠相對而視。兩個人的臉上同時浮現出明顯的失望。但是也許良惠因得到外快而感到沒吃虧;邦子因自己沒參與那種殘忍的作業,分的錢雖少,卻也可以心安理得;或者是兩個人都怕雅子,因而她們什麼也沒有說。

「那麼,我要回去了。」說著,良惠頭也不回地急急忙忙走了出去。邦子剛想走,又轉回頭來問:「雅子,今晚我們還在停車場會合嗎?」

「啊!不必了,分頭去吧!」

雅子邊把邦子要帶走的塑料袋往黑塑料袋裡裝邊回答。邦子疑惑地盯著雅子的眼睛。

「昨天晚上出什麼事了嗎?所以才遲到了吧?」

「什麼事也沒有啊。」

「啊,是嗎?」邦子嘴裡雖然這麼說,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量著雅子。

兩個人走後,雅子把剩下的自己的那份塑料袋和被撕破的健司的衣服及隨身攜帶的物品,裝到車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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