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沙熱研究項目再次進行

喬在獅子山建立了一個研究拉沙熱的項目,到1986年已經整整8年。該我出場了。他得到世界衛生組織的支持,安排我去那裡按照當年他同我合作在「疾病控制中心」以猴子為研究對象的做法,繼續進行那一研究,旨在查明拉沙熱病毒感染對人體細胞和血小板的影響,我們要在來醫院就診的拉沙熱患者身上觀察與過去相同的東西。我們一直希望當年共同完成的猴體實驗能有助於我們弄明白拉沙熱患者出血,甚至發生休克的原因。那樣,也就可能導致找到更有效的治療辦法。

我接受了倫敦蓋伊·尼爾德的建議,隨身帶了一種叫做前列腺素的藥物。這種藥物在倫敦和北美專用來治療起因不明的休克,我們估計此葯對嚴重拉沙熱病人也能有一定療效,該葯既有保護血小板和內皮細胞的功能,就有可能防止血管出血,達到防止出現休克現象的效果。拉沙熱患者死亡的原因之一就是由於肺部積液而導致呼吸衰竭。具體到這一種類的肺部水腫,有一個專門名稱叫做成人呼吸困難綜合症,主要是液滲漏,擁塞肺部,導致泛濫而淹死了病人自己。倫敦的專題研究表明,前列腺素治療可疑性休克,可謂對症下藥,而且沒有出現其它不良副作用。因此用來治療拉沙熱,似乎也是合理的。但是一定要通過種種手續,才能取得應用藥物合法施診的許可。這方面,喬出了大力,製造藥品的公司也非常幫忙,向我們提供種種安全數據資料,並免費贈葯。

我此行由倫敦啟程,在蓋特威克(Gatwick)剛辦完進關手續,迎面遇上一位金髮的加利福尼亞小夥子,庸灑俊俏、光彩照人。他好像正是在找我。

「您大概就是蘇吧,」他向我問道。

我當時就明白了,他是唐·福薩爾(Don Forthal)。他是喬在「疾病控制中心」的部下,正在流行病情報所受訓。他也是去獅子山計畫研究兒童身上出現的拉沙熱。他從美國過來,顯然很累,但還是給我留下了很深印象。此行有這樣一位相貌堂堂,一表人材的男伴,實非我始料所及。在那個年代裡,唐算得上是個迷煞眾姑娘的奶油小生了。他這一去,成了塞格布韋馬姑娘們的一件轟動大事。唐大受門德族姑娘們的青睞。她們頎長苗條,細細的脖子嬌好的容貌,特別是秀目流波,服飾艷麗,頭上漫不經意地纏著一大塊頭巾,襯托出典雅華貴風度。在她們眼裡,唐是從未見過的異乎尋常的人物,確實揉碎了好幾位的芳心。唐後來離開「疾病控制中心」調去世界衛生組織工作,遇上了一位衣索比亞的美麗空姐,結了婚,那一段艷事遂告結束。

就我們倆人而言,都是初訪非洲,出師就不利,說得更確切些,幾乎未能成行。我和唐寒暄方畢。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英國飛喀里多尼亞的航班因「機械故障」,推遲12小時起飛。這等於是給我們開出了一張空頭支票。眾所周知,在西非機場,機械人材奇缺。一把搬子、幾支改錐的人馬怎能讓人信得過他們的諾言?

蓋特威克正是嚴冬季節,清晨特冷。地面積雪一寸多厚。我們穿著一身熱帶衣服,沒有辦法,只好忍著,直到晚上飛機起飛。這是我們在非洲上空飛行,領教到的第一個變幻莫測不同尋常之處。往後還更糟。

實際上,飛機升空還算比較容易,真正難的是能不能到達我們的目的地。飛抵甘比亞首都班珠爾時,天尚未亮,機組人員宣稱,因為起飛誤點,他們這一班的「當班時間已經滿了」,意思是說,到我們目的地獅子山首都弗里敦這一段路程,得等下一撥機組人員來完成。待到接班機組來了,他們馬上宣稱:飛行計畫略有更改。先飛往賴比瑞亞首都蒙羅維亞,返程途中才在弗里敦暫停。

從蒙羅維亞折返時,天色還是黑的。到達弗里敦,太陽才剛升起。我們想,這大概可以著陸了吧。誰知道駕駛員這時站出來說話了,還是一副高高興興的佯子;他現在正在弗里敦上空32000英尺高處翱翔,希望大家享用好早餐。隨後又接著說,下方霧氣稍重,他要把我們送回甘比亞。

我們已經兩次飛抵我們目的地的上空而不著陸。現在卻又在班珠爾降落,駕駛員忽然改口宣布他要飛返倫敦。頓時群情激憤,大家開始造反。

機上要去獅子山的乘客不下60人。我們已經總共飛了24小時,決不能再折返雪花滿天、一片寒冷的始發地蓋特威克!我們抗議,拒絕各歸各位,決不系安全帶,決不接受起飛。機組人員急忙說好話、討好說再給我們開一頓早飯。還說要來上一杯威士忌,讓大家消消氣。我們二概拒絕。

談判就在登機的舷梯上進行。太陽升上當空,遂漸消去了弗里敦上空的霧層。機長最後表示同意試同弗里敦方面聯繫。儘管無線電聯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反正得了解一下天氣條件是否有所改善,能不能再試試著陸。這一下又耽擱了好久,未了,他總算滿意他說雲消霧散,可以飛去試試了。

對我們來說,這個消息無異喜從天降。可是也有聞之不快的人。他們剛在班珠爾登機,都是來甘比亞曬太陽避寒的英國人。他們當然想一上機就直飛,馬上返回倫敦,他們花錢買的就是這種機票,他們的行程安排根本沒有弗里敦這一站。突生變故,要他們吃虧,他們不幹,揚言也要鬧一場。

幸好這些人對本地區地理概念不清,繞弗里敦一圈,究竟多出多少路程,對他們來說,心中沒數。連那是什麼地方,他們也不清楚。他們來甘比亞是為了找陽光、找海灘、找啤酒。他們知道的就是可能在考斯塔德爾索爾(Costadelsol)度假。機長說明他們多停一站耽擱不了多久。這樣,飛機才算重登藍天。

現在我們心情好多了,大家表示歡迎再開一頓早飯。剛剛吃罷,飛機第三次飛臨弗里敦上空。隆吉機場是在一大片紅樹屬植物地帶的沼澤群中開闢出來的,正好坐落在市外寬闊的港灣中央:安全降落的保證全靠駕駛員的操作技術和飛行經驗。現在,我們體會到喀里多尼亞的英國朋友意見正確,就是不能冒著濃重晨霧,貿然試降。何況這裡的空中交通控制塔台又是這樣的原始。隆吉機場一天僅有一兩架飛機起飛或降落,包括國內國外航機。夜間照明,整個跑道只有一溜燈亮。還得自己發電,只為大航班服務,每周幾次,直到飛機真正飛臨頭上時才開動起來。電力供應在弗里敦市區也是很難得的。首都四周根本沒電,除非自己想法發電。

飛機在紅樹叢林頂上飛掠而過。突然砰地落在跑道上。大家呼出一口長氣。機場大樓破爛不堪。飛機歪歪扭扭地挨邊停下。我們生怕同行的赴英旅客忽然醒悟自己已被帶到赤道以北5度的紅樹沼地中央而橫生事端,所以,等飛機剛停穩,就趕快走出來。未曾想腳才踏上地面,既潮又悶的熱氣,便密密層層地裹了上來,就像掉進了漿糊盆里一樣。從空地走進大樓這段短短路程,我和唐突然陷入一片混飩。這就是非洲。有生以來這是第一回。一進大樓,周圍是諾大的人群。只見人人爭先,都決心要第一個通過道道關卡、辦完層層手續,好快快進入獅子山。這下子,我們真的給難住了,不知所措。要換錢幣,檢驗證件,加蓋印戳等等,等等。辦事人員並不著急,故意不理睬面前揮動的一隻換手掌、一堆堆卡片和一本本護照,只顧同身邊的一些人聊天搭活。一天就這麼一次航班,忙也就忙這麼一陣子。慢慢來,悠著一點兒總能對付完的。

幸虧奧斯汀·登比(Ausiin Demby)趕來,把我們救了。奧斯汀是獅子山人,是我們項目的工作同事。此人素以路子寬,能辦事著稱。不久我們就發現他在本國所到之處都有他的表親。

奧斯汀一來,我們過關的手續就甭提辦得有多順利了:例行公事般地招招手、蓋個章。奧斯汀告訴我們該在哪兒站隊,該把哪些表格遞進去。我們感激地照辦。更出奇的是,行李件件都在,沒有動過。

我們聽說奧斯汀是獅子山東部最大的部族門德族人,著名的大酋長的兒子。他高大英俊,確有貴族氣質。他同這裡大多數知識青年一樣,畢業於費里敦的福拉貝學院(Forah BayCollege),帕特里夏·韋布直接從學院中把他抽調出來。他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果然是個人才。跑後勤最出色,尤其是搞政治關係那一套,更在行。他特別講禮節,有耐心。由於他有教養,禮數周全,到處都能交上朋友,我們搞項目,簡直少了他就不成。我同他共事多年,只見過他一次發了脾氣。那是銀行行將打烊,別人硬是插進來搶在他前面想先辦完。當時我們已經斷油兩天,當地政府外匯枯竭,無法進口,他連續奔波兩天,已蹩足了氣。所以才按耐不住。

「你們打算怎麼辦?」

辦完過關手續後,他問我們:

「你們是想先進城?此地離弗里敦大約得開兩小時車,還是徑直去我們項目的辦事處?」

這時我已經精疲力竭,腦子迷亂。實在弄不清這兩者之間有多大差別。比方應該問問項目辦事處離城多遠之類。總之對本地的地理方向,連東方省在哪裡都不清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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