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過煙花碎

十二月末,容若佯裝抱恙,無法去參加殿試。 就這般,錯過了這次考試。雖明珠無比惋惜,卻還是唯有唉聲嘆氣。裝病的容若只能每日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拿些典籍來看。他是大爺,病了有人伺候,只是為難了明月,作為妻子,忙不迭地為他操勞,明知是無用操勞卻不得不裝樣子。

打發一些人,明月便與容若獨處了。容若瞅到房內只有自己,雀躍地跳下床,坐在明月旁,端起茶杯道:「悶死了。」

明月道:「我還累死了呢。」她不算抱怨,算得上半開玩笑。容若可憐兮兮望著明月,「都是我的錯。」

明月自是知他那眼神有多假,卻生生被他逗笑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容若遞給她一杯茶,「犒勞犒勞你。」望著容若帶笑的目光,明月是哭笑不得,方呷了一口,隨意問:「這病要裝多久?」

「過了正月吧。」容若思忖片刻,「這次裝得較大,總不能殿試一過,便好了吧?」

明月頷首,嘆息一聲,「每日過也不是個辦法,那些葯都倒進盆景里喂植物,實在罪過。」她惋惜得望著那盆岌岌可危的植物,無病喝葯定是罪過。

容若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不如,我們去佛堂休憩半個月?」

明月一怔,將他望著。

「在外就不用裝病了。」

「可佛堂收女眷?難道讓我呆在尼姑庵?」

容若撲哧一笑,「你想到哪去了!佛堂有香客住處,不用拘謹這些。」捏捏她的臉笑道:「夫妻住同一處本是天經地義,何須計較如此。」

「說得極是。」明月起身便開始收拾起來。容若見她說行動便行動,極其迅速,一下無言苦笑,「明月,你可是太心急了?」

明月轉身,一臉正經,「這事可慢不得,關係到冬郎你的病情啊!」

她這般正經,容若領情,虛弱道:「有勞愛妻了。」

果不其然,覺羅夫人甚是迷信,聽明月建議去佛堂休憩半來個月,吸吸佛光,便答應了。納蘭家與廣源寺的法嬅大師頗有淵源,聽說容若的名還是他給取的。

覺羅夫人第一個想到的佛堂便是廣源寺。

廣源寺明月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只是一別一年之久,花開花落物是人非。廣源寺被修葺一新,黃牆壁在陽光中分外扎眼。兩人方一下馬車,容若極目道:「好些年沒來,萬萬莫想這廣源寺有這一番。」

明月只覺得翻新了,其他看不出。兩人走至寺院門口,容若指著掛在門口的牌匾,「你仔細看一看。」

明月好奇望著,渾厚瀟洒的狂草字,從字面的黃漆看,這牌匾寫得時間不長,不足半年。除了說這字寫得好,也並無其他。明月無能望向容若,苦澀搖頭。容若道:「看『寺』下面那紅色的字。」

明月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顯赫的「敕造」二字印入眼帘,她捂住嘴,「呀,皇上贈與?」

容若點頭,淺笑道,「可是不知這皇上也來過這所寺廟。」

明月獃獃凝望著,皇上……愛新覺羅玄燁?他是個偉大的皇帝。她對他知曉不多,只知他治國了得,千古一帝;只知他從小由孝庄太后養育,未得父母所愛;只知他有許多嬪妃,多子卻夭折的可憐的父親。

其實她雖崇拜這個千古一帝,但還多些可憐他。不過她對他未有任何概念,主要是沒那個閑工夫去了解。側目望著身旁的男人,淺淺一笑,這個才是關心的呢。

她輕輕挽著容若,「走吧冬郎,我們一起出塵,南無阿彌陀佛去。」

容若被她拖著進了廣源寺,略有踉蹌。進了廣源寺,幾個素衣和尚正在掃雪。昨晚下得一陣鵝毛大雪,如今已然鋪成白皚皚一片了。

有一名年紀小的和尚抬眼將他們望去,「你們是?」

容若抱拳,「納蘭容若。」這是他第一次向外說出這般稱呼,道出字,便是成人,便是長大的孩子了。

小和尚摸著光潔的腦袋,轉身對其他的和尚道:「師傅有接待這位施主嗎?」幾個和尚皆搖頭,這把容若弄得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明月上前道:「能幫我們傳個話嗎?便說覺羅夫人的家眷來此。」

小和尚眼前一亮,「啊!是覺羅夫人的家眷哇!認得認得,師傅早就安排好了,跟我來。」說罷,丟下掃帚,熱情招呼著他們。

容若一下鬱悶起來,「為何道我無人知曉,念額娘的名便皆知曉?」

「傻忽忽的。」明月道:「你幾年未來此,誰認得你?額娘隔三差五來此拜佛,自是熟客,這次你來佛堂修養,也是額娘打點,自當是喚額娘的名。喚你的名,誰知?」

容若無言,只能撇撇嘴,算是受教。香客居住的住處,在佛堂右後側,離正堂不遠不近,望去可看得到,卻不識具體事物。

一條長廊有五間房,明月挑著折中的一間。兩人方一進屋,容若便坐下,脫去身上繁重的大氅,「這兒都沒香客住嗎?」

「自是有,只是這是上等香客才能住的。此時還未到正月,香客不會無緣無故住此。甚好,我們圖個安靜。」明月跟著褪去衣裳,坐在他旁邊,為他倒茶,再幫他吹吹冷,遞給他。

容若接過她的茶,另一手交握她的,「不在家,不用你照顧了。」

明月笑答:「我喜歡照顧你。」

容若又捏捏她的臉,「可別指望我照顧你,我不會。」

明月淺笑。她只想照顧他,那是因為她心疼這個男人,自心底有著的心疼,希望他好好,希望在這一生笑口常開,無憂無慮。

容若抿了一口茶,透過白糊紙眺望天際,現在天色尚明,窩在房內實為可惜,便道:「明月,我們出去走走。」

「不可。」明月當即否定,「如今你方來佛堂,皆知你是帶病而出,這般出去,你說呢?」

容若嘆息,「你愈加像管家婆了。」

明月露出訕色,咬了咬唇,他可是煩了她?還在自我揣測之時,容若卻緊緊握住她的雙手,目光灼熱,「明月?」

明月抬眼望去,被他灼熱的目光嚇了一跳。

「以後,記得要常常管我。」容若抿了抿唇,灼灼目光使得明月略有些不自在,自個起來道:「我去看看廚房在哪?齋飯可是吃不得。」說罷,掙扎一下,落荒而逃。

容若好笑望著她,端起茶獨自喝了起來。以前他愛喝雪山銀根,如今與她待得多了,什麼時候鳳凰單樅這般眷戀了?他訕笑,要是沒了她,他會怎樣?

他從未想過,他總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事。她是他的妻,怎會離開他?

明月一邊捂住臉一邊走。一思及方才容若那灼熱如火的目光,便嬌羞起來。容若總會對她溫溫的,久而久之她也便不去嚮往有什麼山盟海誓,溫而不火也是可以的。略低著頭,方一轉彎,自個就撞到一堵人牆,受反力,不支倒地。

悶哼一聲坐在地上,自下而視,看著那雙秀滾金邊的褐色長靴。

「姑娘沒事吧?」一隻骨腕纖細,指骨分明的修長手掌突然在她面前。她愣了一愣,抬頭望去這人,是有著一雙似海洶湧的雙眸,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未接,自個站了起來道:「無事。」目光淡然,但語氣似略有責怪之意。

那男子稍有些尷尬,不自然一笑。倒是他的隨從嘀咕,「明明是你撞著我主子,不隨好意也被使臉色。」明月聽得甚是清楚,含笑對著那男子,「多謝公子方才的好意。」目光戲謔,使得那男子一下子下不了台。只能橫眉瞅向他的隨從,甚是責怪之意。

明月淺笑,舉步離去。

當明月走遠後,那男子回頭對隨從道:「越來越沒規矩了。」

「皇上,明明就是那民女撞到您,您好心扶她一把,她還給臉色與您,奴才不服。」隨從立即跪下。

玄燁哭笑不得,這個奴才平時慣壞了。瞧他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好似要就義一般。玄燁道:「小陸子,起來吧,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朕也有不對,不該貿然伸手攙扶,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她必定是把朕當登徒子了。」

小陸子應承站起道:「皇上這般端莊模樣,怎會是登徒子?」的確,那目光謙和,錦衣佩玉,衣冠整齊,一看便知是貴族家的公子。

玄燁也不多說,只是好奇一番,「這不是香客別院嗎?」

「正是。」小陸子奇怪應著,也不知主子為何突然這般一問。玄燁轉身看向明月離去的地方,「方才那女子該是這廣源寺的香客吧。」

「應該是。」小陸子更甚奇怪了。他萬萬始料不及,下一秒,主子笑了,還說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竟然這般模樣。」

小陸子傻愣愣看著主子,不知這句話有什麼深層的意思。只見玄燁繼續往前走,還問:「後面是什麼地方?」

「回皇上,方才我們去看和尚吃什麼齋飯來著。」

玄燁道:「香客也是在那大食堂里吃飯?」

「好似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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