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幕簾人不寐

他們到達廣東是兩個月之後。路途頗遠,顛簸的明月難受不已。一別一年的廣東已然未有其他變化,依舊是豐衣足食,前程似錦,水鄉人還是愛去茶居「嘆茶」。明月在廣東本就居住了將三年,回來倒有一番回故鄉之感。但要數最高興的,還屬她父親,終於到了自己的地盤,自在了。

廣州的盧府還是老樣子,唯一變的該是門第,在廣東儼然躋身別人高攀的門戶。盧興祖沒有兒子,身邊只有兩個女兒,想攀親自然是聯姻。

不過,明月總是玩趣看著這些躍躍欲試,旁敲側擊的說媒人。盧興祖總是一面委婉拒絕,一面倒是為盧青田物色一個好男人。

明月有時對父親打趣,這麼挑選可有什麼用?盧興祖總是苦澀又無奈刮著她的鼻子,寵溺對她道,「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女人這一輩子總是要找個好男人,免她思慮,不再四下流離,不再無枝可依。父親不會照顧你們一輩子,先找個男人總是好的。」

明月依靠在父親身邊,輕輕閉上眼。她總想找一個人,好好地去收藏她,愛護她,珍惜她。那人,可會是他嗎?明月忽而聞到一股蘭花的馨香,那是他身上特有的香氣,哎,,一年之期,時光荏苒,一晃就會過去的。

一年流逝只需一指間,但這一指間的過程可會發生許多事。一是父親為盧青田選了一門親事,卻被盧青田斬釘截鐵拒絕了。為此,盧興祖甚是大怒,待盧青田愈加不置理會。明月知曉她這妹妹定是心裡有人了,哪個女子不想嫁給自己心尖尖上的人。想到如此,明月倒是十分同情她。情願違背父親,也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倒是有幾分像她。只是,她太得心應手,趨勢一直向她的意願顛倒。

一個夏暑明月都不得不呆在府上避暑,還好容若偶爾寄來幾分慰問信,聊以慰藉。終到七月流火之際,悶壞的她終於樂顛顛拉著前雨去茶居去喝茶享受一番。

茶居的建築大部分古樸典雅,小巧玲瓏,多是一大半臨河,一小半倚岸。地面和河面留著一個漲落潮的差位,別有一番風味。廣東人最愛的莫過於在美好的天氣里去茶居「嘆茶」。明月生活在廣東三年中,最大的消遣也就是找臨江個雅居,凝聽古箏弦唱,舒緩下情操,喝上最上好的鳳凰單樅。

她們在天光曈曨之時就前去常去的河畔最嫻雅的「茶人居」。明月方一進去,茶店老闆就擁了上來,熱情招呼,「喲,好長時間沒見到姑娘你了。」

明月巧笑,「出了個遠門而已。」

茶店老闆帶他們去了平時常待的位置,給他們上了一壺上好的鳳凰單樅,一股裊裊帶著淡淡芝蘭香香氣沁人心鼻。明月忍不住呷了一口,吧唧一下,「真是好茶,北京城可喝不到如此的茶呢。」

前雨無奈嘆息一聲,「小姐怎就那麼愛喝茶呢?」

「喝茶是一種享受,」她捋了一捋髮絲,抬眼望著河畔行舟,仰面沐浴在溫和的暖陽繼續道,「要是他能來,定要帶他來此一起喝一杯。」

「可是在下?」忽然身後有一人走來,嘴角帶著戲謔。明月回頭一看,竟是許久不見的閻羅,他眉目愈加深刻,原本白皙的皮膚經過一個夏日已是有些古銅之色。明月大驚,「你怎會在廣東?」

「我是個商人,常年去全國各地走動。」他倒自覺坐在她旁邊,望了她一眼,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我知道你肯定在懷疑,如果我說這一帶的茶居大部分是在我名下,你可還有懷疑?」

明月倒吸一口氣,「你不是布商嗎?」

「一個商人最不待見的自然是囤積錢,而是去投資。」閻羅笑道。

明月狐疑望了他一眼,這個男人的可是能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他從商的範圍如此廣,甚至認識安親王,可見他的底子多厚。

「看來我是捧了個金飯碗。」明月拄著腦袋看著他,「我一直很納悶,你為何答應我那天方夜譚的要求?」

閻羅歪嘴一笑,自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對明月道,「作為一名商人,做一份交易,總會有自己的利益在裡面,以後你就知道了。」

明月望著他淡淡的眼神,心反而更不安,難道說自己早就被設計了?見她如此,閻羅不徐不疾,風輕雲淡道:「明月可是快及笄?」

明月突然警覺起來,微眯著眼望著他,似眼眸在質疑他。閻羅瞄了她一眼,輕笑,「可要我贈與及笄禮物?」

「謝謝,不需要,你的東西差不多已是我的。」明月冷笑一番,甚是不喜他的淡然,好似自己是任人宰割的動物,自己在掙扎,而屠夫卻漠然而視,實為不爽。

閻羅放下茶杯,看看天色,「即使我的東西已經是你的了,但及笄那日,還是要送禮與你的。現在天色已晚,我先走了。」說著站了起來,對她簡單微笑,轉身離去。

明月咬著唇,恨恨地。真是個自以為是的男人。

悶口灌了一口茶,胸悶不已。前雨歪著脖子望著閻羅的背影呢喃,「怎是截然不同的態度呢?」她轉頭對明月念叨,「閻老闆對二小姐甚是彬彬有禮,為何對小姐是如此,他好似對小姐的眼神,充滿了掠奪。」

明月一怔,臉亦陰霾起來。及笄禮,他想贈與她到底是什麼?

立秋之時,她便要綰上鬢髮,已待字閨中可自由分配。她咬了咬唇,心中忐忑不已,似乎沒有自己想像那般簡單。

更未料及的事,接踵而來。盧興祖突然倒下了,是那樣始料未及,出人意料。整個盧府一下子人心惶惶的,因大夫說是癲癇,好得機率少之又少。

整個府上的壓力都砸到明月這個長女身上。她一面要到處求醫,一面要管整個盧府上上下下大大的瑣事。她從未知曉,光是打理好一個府邸的大小瑣事,真是一件累人的事。她求醫未果,眼看父親的病是愈加厲害,卻無措。正在焦頭爛額之時,閻羅突然來拜訪。他依舊是冷冷的表情,淡淡的神情,身後帶著一名著裝奇特的男子,他告訴明月,這是他從蒙古請來的土神醫。明月愣一愣,從蒙古到這裡,即使是快馬加鞭也要一個半月,可現在從父親病起到現在才一個月未到。而且他是從何知曉她家的情況?

還在疑惑之時,盧青田從裡屋走了出來,眼睛紅紅望著閻羅,「閻老闆,你總算來了。」

明月這才明白,原來是盧青田告之。明月望向閻羅對盧青田甚有寵愛之意,因她的一句話,不辭千里找來蒙古土神醫著實不易。她終是明白,她這妹妹心裡的人是誰了。有個男子能如此對待,確實來之不易。

土神醫看了盧興祖的病況,此時的他,臉色蒼白,因消瘦眼窩都凹出。他翕動著嘴唇,想說些什麼,但喉嚨乾澀到似乎能咯出血來,甚是微弱的聲響,仔細聽也聽不出來。

明月安穩好焦躁的父親跟著土神醫走到外面,問了詳況。當聽到「挨不過今年」之時,明月腦子一片空白,死死咬住牙,控制自己崩潰的情緒。她的父親只有這麼短了時間了嗎?

回到父親的房間,父親還對她微笑,用微弱地聲音喚她。明月鼻子一酸,遣去其他人,獨自一人到了父親的床邊,幫他掖了掖被子,然手已被父親抓住。明月凝視著那雙依舊能包裹自己小手的大手,手掌的粗繭磕得甚是不是舒服,卻那般溫暖。這個寵她溺她的慈父卻已經被宣判了死刑。她抬手覆上父親的手,安慰道:「父親,你定會好的。」

盧興祖卻用乾裂的細聲道,「明月,父親放心不下……」

明月已是潸然淚下,立即擦乾,「父親會好的,父親還要為妹妹找個好男人,沒有父親的過目,妹妹該怎麼辦?」

盧興祖卻搖頭,用儘力氣握住明月的雙手,「我是擔心你啊。」

明月一怔。

「要是我這麼去了,納蘭家還會要你嗎?本是一場官場上受益的聯姻,我要是去,你可怎是好啊?」盧興祖用沙啞的聲音擔憂道時,已是老淚縱橫。

明月的心狠狠絞一下,臉上卻安慰式報以微笑,「父親好了便是。」

盧興祖重重咳嗽起來,捂住胸口,甚是氣悶。明月緊緊握住父親的手,臉上卻凝重不已。

安頓好盧興祖,明月委實有些力不從心拖拉著步伐望外走。當走到盧府花園,卻見閻羅立在池亭旁負手望著水裡的紅色鯉魚。明月準備繞道走時,閻羅卻叫住她,「明月。」

既然被他叫住了,她已無退路,朝他走去,甚是牽強掛著微笑,「閻老闆。」

閻羅俯視看著池中的鯉魚道:「令尊,現今怎樣?」

明月眼神一暗,「還好,只是放心不下太多事而已。」

閻羅頓了下,「是你與你妹妹的事吧。」

明月牽強扯個微笑,岔開話題,「閻老闆在此做什麼?」

「你妹妹找我,我便在這等候。」

明月點頭,欠個身,「那明月告辭了。」說罷,正欲離開,卻被閻羅拉住,「明月。」她略吃驚轉身望向他,他目光灼灼,方欲翕動嘴唇,遠處傳來盧青田的聲音,「原來你在這啊。」

明月望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