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重生·白府(2)

今兒日子出奇得好,艷陽高照,風和日麗。白芷收到白朮的書信,以為他會在今日歸家。整家都翹首企盼,從東升到西落,也未見到白朮。

柳氏是最失落的。天色暗了,希望也滅了,一直支撐的柳氏終歸支持不住,臉色愈發蒼白,耐不住,預暈倒。幸而白芷眼疾手快,及時扶住。

一旁的二娘暗諷道:「大姐,身子不行,莫要強撐著,術兒是我兒子,你的心意我領了。」

柳氏微笑,不置可否。白芷心裡極為不爽,反唇相譏,「二娘這是見外了,術兒是我們白家之子,唯一的命|根|子,不疼術兒疼誰?加上術兒與娘比你還親……」白芷微笑,不再繼續,順利看見二娘臉色發白,氣虛不穩。

一旁的白淵蹙眉不耐,「行了,都散了,該幹嘛就幹嘛。馨兒(柳氏)你隨我來,我有事與你說。」

柳氏氣若懸絲地點頭。

白芷忍不住蹙眉,心頭湧來不好的預感。她真心怕柳氏與白淵單獨說話。柳氏從來不會拒絕白淵,白淵讓她往西她便不會往東。她麻木地去愛白淵,奉行「賢良淑德」,即使遭到不公,也只會暗自流淚。柳氏這些年拜佛供佛,不是虔誠向佛,而是覺得自己不能幫白淵做任何事,二娘全部代替了她,她成了真正的「閑妻」,那麼只能虔誠向佛,祈求上蒼保佑白府平平安安,白淵事如所願。

白芷認為這是「愚愛」。她妄想拉柳氏成正途,奈何柳氏中白淵的毒太深。白芷無奈,只能盡量保護她。在柳氏進白淵書房之前,白芷拉著柳氏道:「娘。」

「何事?」

白芷醞釀道:「有些事情,莫要一味忍讓,爹這些年,你自是明白。芷兒雖明白娘疼術兒,但術兒是娘你唯一的籌碼,莫鬆了口。」她自是知道白淵在打什麼算盤,指定是那些甜言蜜語,哄得柳氏團團轉,然後讓柳氏步步讓步,為二娘謀取更多的利益。

白淵對柳氏早已無感情。若不是柳氏乖巧不惹事,加之當年窮書生的白淵得柳氏娘家之力一步步打滾成蘇城知州,白淵早就扶正二娘摒棄柳氏。

二娘看死了柳氏的「心軟」,事事得寸進尺,白淵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柳氏好欺負,她白芷雖不聰慧不懂反擊,卻也會盡量明哲保身,不讓自己吃了啞巴虧。

柳氏翕動著嘴唇,欲說些什麼,終究只是嘆了嘆氣,以手安撫白芷的手臂,語重心長地道:「芷兒,娘自有分寸,莫要擔心。」

白芷反而更擔心了。

白芷忐忑回到自己的別院,見清荷蹲在青石階上乾嘔,似很難受的樣子。白芷上前問:「清荷,你怎麼了?」

清荷慌張地站起來,撥浪鼓似的搖頭,「無事,許是吃了些不乾不淨的東西,有些反胃。」

「我房間有些蜜餞,你拿去打打牙祭吧。」白芷也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隨口說了說,便心事重重回自己的閨房。跟在她身後的清荷反觀白芷神色不定,關切地問:「小姐,我聽聞老爺讓夫人留守這宅子,帶二娘去京城。」

「你覺這事是好還是不好?」白芷反問。

清荷蹙眉認真地道:「對於夫人,我覺得好。反而對於小姐,十分不好。小姐傾國傾城,蘇城這些凡夫俗子怎能相配?唯有高人一等的京城公子才能入小姐的眼。」

白芷甚是沉重地沉思,「可我已有了阿九……」

「……」清荷頓時結舌。

白芷捂嘴偷笑,臉上卻故作鎮定,「妾當蒲葦韌如絲。只待君做磐石。清荷,以後莫想這些心思了。」

清荷點頭,嘴裡嘀咕著,「裴公子真是愚鈍,竟看不出小姐這等心思。」

白芷附和點頭,「這就是所謂的朽木不可雕也!」話將至,白芷竟自個愣了愣,腦海中盤旋著裴九罵的話語。他稱她為朽木,是否也是這個意思?

隨即,她兀自失笑起來。她這胡思亂想的頑疾還未根治呢。該反思思過才是。

白芷在等柳氏來,燈油燃盡,柳氏也未曾來過。白芷心憂,命清荷去瞧瞧,清荷還未跨出門,白淵的隨從急急忙忙跑來,「小姐,術兒少爺回來了?」

「啊?」已近子時,半夜才歸?這還是頭一遭,想必路途出了狀況。

白芷立馬撂下手中玩弄的女紅,隨著隨從去大廳見白朮。

前世,白芷與白朮的關係不咸不淡,交集甚少,自柳氏患瘟疫去世以後,說話的次數五指都能數得清。後來白府滿門抄斬,慕屠蘇只放過了兩個人,一個是她,另一個則是白朮。

其中因由,她至今不知。她只知,當年他喊南詔小公主為「姐」,滿臉洋溢著幸福。對她,從未有過半分的熱情,可在最後滿門抄斬那刻,他卻求慕屠蘇,放她一條生路。

多可惡,南詔小公主霸佔了她的摯愛,亦霸佔了她的至親。

更可惡的是她自己,她盲目追愛,淡薄地錯失了親情。

此生,她勢必捍衛母親,以及母親用生命疼愛的白朮。

白芷趕到大堂之時,白朮站在柳氏的面前傻笑,柳氏則一會嗔怪又一會心疼地用帕子幫他擦手上的泥。二娘坐在一旁橫眉豎眼,氣得似乎七竅生煙。

白淵見白芷來了,家長姿態地道:「術兒回來途中遇到山寇,幸而馬車跑得快,逃出一劫,誰想險象環生,又遇見南詔敵軍,差點送了性命。」

白朮帶著稚氣的語氣激昂地接話,「不過幸而一位穿鎧甲的哥哥拔刀相助,幸免於難呢。」

「哪裡幸免於難了?瞧瞧,手掌都出血了,口子還那麼深。」柳氏小心翼翼地打開綁在白朮傷口上止血的帕子。白芷一下子便注意到了這塊手帕,雖然白綢上有泥又有血漬,但那朵出自自己之手的紅色牡丹花她一眼便認了出來。這塊帕子前不久還出現在某人的手中。

救白朮的那個穿鎧甲的哥哥該是慕屠蘇吧。他的腰好了?

「娘,這點傷不算什麼,術兒長大了,術兒是男子漢。」白朮即使痛得齜牙咧嘴,也要保持微笑,不讓柳氏擔憂,柳氏欣慰地點頭。

一旁的二娘想必吐出幾口鮮血了。親生兒子不親她……

一家子坐在大堂里,聽著白朮侃侃而談路上驚心動魄的事兒。因光輝王朝與南詔戰事在即,邊防地區混亂不堪,其中農民落草為寇之事最為嚴重,已聽聞多起商賈路途遭劫的事了。白朮稱自己幸運,正逢一支軍隊上前線會合,碰巧得救,又稱慕屠蘇武藝了得,以一敵十,輕鬆應對。自己將來也要從軍,做個真男人。

聊至深夜,二娘想帶白朮一起睡,白朮扭捏不去,非纏著要跟柳氏,二娘沮喪地被白淵帶走。柳氏命丫鬟燒水給白朮洗澡,臨走之前,白朮忽然折返,去拿扔在桌上的那塊臟帕子。

柳氏道:「這帕子又臟又有血漬,扔了吧。」

白朮果斷搖頭,「不行,我答應鎧甲哥哥,洗乾淨還給鎧甲哥哥,這是鎧甲哥哥心上人送給他的。」

她可不記得贈予過他手帕,這明明是她遺失丟棄的手帕而已。白芷忍不住在背後嘀咕,「小娃娃,心上人是什麼都不知道。」

白朮聽見,極為嚴肅地轉頭看她,像教書先生一樣,咬文嚼字地說道:「心上人就是要一起過一生的人。」

「……」白芷愣了愣。

柳氏哭笑不得,「這是聽誰說的?」

「鎧甲哥哥告訴我的。」

白芷抖了抖嘴角,只覺這事不靠譜。

白朮回來以後,柳氏笑容多了,二娘臉臭了,白淵因職務交接之事,很少露臉,自然為二娘出頭也便少了。柳氏開心便是白芷開心,白芷整日去柳氏那兒陪白朮玩,與孩童打交道,極為簡單,不過數日,她便與白朮熟稔起來。

白朮會畫一手的好畫,天賦極高,似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自然,只局限於畫面描述。他能把掃了一眼之物,細細描繪出來,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讓白芷無不讚歎。

在某人陰雨天氣里,白朮畫了一幅畫,是一副少女煎藥圖,少女其神情緊張,眉眼不定,似有偷偷摸摸之嫌。白芷覺這少女好生眼熟,細看幾遍,發覺竟是清荷?

「術兒,這畫中的少女可是清荷?」

白朮小雞啄米地點頭。白芷蹙眉,這話定不是白朮意想出來,而是他腦海某個畫面,他細細描繪出來的。近來,她身子骨硬朗,並未喝葯。那這葯又是給誰喝的?為何要這般偷雞摸狗的樣子?

白芷問白朮,「術兒,你這是何時看到的畫面?」

「昨日。我見一姐姐躲在旮旯里煎藥,便多看幾眼,誰想這姐姐甚是有趣,煎好了葯倒了又煎,幾次懸在嘴邊看著葯湯發獃,看來這位姐姐很怕苦。」

「也許。」白芷心裡多了一層陰影。

這葯是什麼葯?又是要給誰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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