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如玉……」
如玉迷迷糊糊中聽見邵寂言喊她的名字,她睜開眼,愣愣地躺了好久,心口又似被撕裂了一樣。
她不記得這是第多少次這樣驚醒了,好像自那晚從他那兒離開便一直是這樣……有多久了?好像……好像有好幾個月了……她記不得,只知道有好久好久了。
她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起身下地,又在椅子上獃獃的坐著……耳邊又想起了他的聲音,又想起了那一晚,她躲在暗處偷偷的看著,看著他滿大街的尋她,叫她的名字,然後癱在地上流淚。
那一幕好像就在昨天似的,可她明明已經離開他好久了……有多久了?有幾年了吧……大概是有幾年了……
如玉從椅子上起來,痴痴地蹭回床上,身子一沉向後仰倒。
睡覺……睡覺就不會想他了……睡著了心口就不會疼了。
屋外,鳳兒和二牛趴在門縫上偷偷的往裡面看,見如玉翻了個身又把身子蜷成了一團兒,兩人對視一眼,嘆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地走開了。
待到走遠,二牛皺著眉道:「你說,如玉是不是傻了?」
「呸!」如玉剜了二牛一眼,「胡說八道!」
二牛撓撓腦袋,道:「我這不是擔心她嗎,她從姓邵的那兒回來都快兩個月了,怎麼一點兒不見好啊?」
鳳兒瞪眼道:「你當誰都跟你一樣沒心沒肺啊。」
二牛立時道:「誰說我沒心沒肺了,你上回投胎去我可比她還難受的!我苦得都不想活了!」
「你本來就死了。」
「那就再死一次,真的真的,你走了我死一萬次,化成飛灰的心思都有了。」
鳳兒臉上一紅:「那你怎麼還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怎麼不化灰去?」
二牛嘿嘿樂道:「我不是怕你捨不得嗎,我就知道你喜歡我,捨不得扔了我投胎去,我等著你呢。」
鳳兒臉上更紅了,啐道:「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油嘴滑舌的,可是被那個姓邵的帶壞了不是?我可告訴你,不許你跟那人來往!」
二牛忙擺手發誓道:「不會不會,我最聽你的話了,除了上回按你的吩咐跟他說如玉已經去投胎了之外,我再沒見過他了,你不讓我來往我絕不跟他來往!」
鳳兒道:「哼,你只會說,初三夜裡柱子找你說了什麼,別當我不知道!」
二牛見被拆穿,忙道:「那個不關我的事,我告訴你,你別生氣,那天柱子告訴我說那個陰陽眼兒的探花郎到處打聽我的住處,我猜他指定是為了如玉。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讓我見他,我很聽話的,我沒去,真的。我讓柱子他們都別理他,不許跟他說我的住處,頭先他尋來這片墳地,我還讓柱子他們把他打跑了呢!真的!鳳兒,我最聽你話了!真的!」
鳳兒一撇嘴道:「這還差不多,我告訴你啊,別以為我這次回來就跟定你了,你要不聽我的話,我回頭就拉著如玉投胎去,再不理你了。」
二牛緊道:「不會不會!指定不會,我聽話!」
鳳兒放心地舒了一口氣。
二牛諾諾地看可看她的臉色,愣了一會兒,小聲試探道:「鳳兒……其實……我覺得那個邵寂言也挺慘的……」
鳳兒又是一瞪眼。
二牛道:「我不是向著他,我是想起你上次投胎去我那個苦……他聽了如玉去投胎……也挺苦的……」
鳳兒道:「苦也是他活該,誰讓他招惹如玉的,他再苦能有如玉苦嗎?你看看她現在都成什麼樣兒了?你認識她這麼久,她哪時候不是笑兮兮樂呵呵的,這回可被那姓邵的害慘了。他苦?哼,他如今中了探花當了大官兒,還搬進了大宅子,不定有多少大姑娘樂意嫁給他呢!他未必還能記得如玉多久!我昨兒還聽翠香說了,說城裡面王丞相可抬舉這個探花郎了,要把小閨女嫁給他呢!他這回可美了,功名也有了,媳婦兒也有了,他苦什麼啊!苦的還是咱家如玉!」
她這麼一通說,二牛耷拉著腦袋不說話了,鳳兒又道:「我告訴你啊,這些事兒不許跟如玉說,她要知道了不定哭成什麼樣兒呢。」
二牛用力點頭,然待二人嘆了口氣轉過身來,卻發現如玉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們身後,正歪著腦袋獃獃地望著他們,小聲道:「我才聽見動靜,以為你們吵架……我想勸勸來著……」
鳳兒也來不及自責,憂心地道:「如玉……我才說的……」
如玉眼神發直,彎著嘴角,嘻嘻傻笑:「我聽見了……他中了探花了啊……他該中狀元的,若不是我害他生病,他指定能中狀元……不過探花也很好,他做了官,搬了大宅子,太好了,太好了……還要做丞相的女婿了,太好了……真的……真的好……」
鳳兒被她這樣子嚇住了,連忙過去扶了她道:「如玉,對不起,我沒想你能聽見,你沒事吧……其實……你知道了也好,他都有他的好日子了,你也別痴心了,你還有我,還有你二牛哥呢。」
二牛也上前道:「是啊,妹子,咱們別想他了,她娶媳婦兒就讓他娶去,咱們不稀罕他。」
鳳兒瞪眼捅了二牛一下,二牛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自抽了下嘴巴。
如玉愣愣地道:「沒事,我沒事的,他該這樣,我們說好的,他好好考試,做大官娶媳婦生兒子,這是我們說好的……」如玉扯了扯唇角,神色黯淡地轉身離開了。
看著她走遠,鳳兒急得跺了腳,二牛拉了她的手安慰道:「沒事兒,她早晚得知道,早知道早好。」
入夜,如玉從墳墓里鑽了出來,忽悠悠飄進了城。自她離了邵寂言便一直跟鳳兒住在二牛家,這還是她第一次出來。
她知道她不該出來,可是她就是受不住了,聽了他中探花當大官娶媳婦兒的話她就受不住了。明明是她跟他說的,可聽了這些事兒心裡就是委屈得要命。她想見他,想知道他還想不想她,喜歡不喜歡她,若是真的喜歡她怎麼能這麼快就娶媳婦兒啊。如玉覺得自己好壞,該替他高興的嘛,幹什麼心裡還酸溜溜的受了委屈似的。
她在街上飄蕩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他搬去哪兒了,只神情恍惚地便飄到了西柳巷。她站在巷口往裡張望,最裡面的院子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兒亮光,她心下一寒,捧著心口飄了進去。
飄到屋門口的時候她還有一絲期待,待忐忑地進了屋子,這一絲的期待也化作了失落,屋裡空蕩蕩的沒有人,他果真搬走了。
屋裡的家私擺設還是舊時模樣,想是走得急還沒來得及搬,又或是他根本不想要了吧。是啊,他是大官了,有了新宅子,床櫃桌椅、筆墨紙硯也都得換新的了,用不著這些舊東西,也要有新媳婦兒,用不著她這個假媳婦兒了。
如玉鼻子一酸掉下淚來,她用力抹了兩把,可眼淚里還是不住地往外冒,她索性不去理,淚眼漣漣的在屋子轉,在床上坐一會兒,摸摸曾和他一起蓋過的被子,又到桌邊翻翻書,一歪頭,他好像就在旁邊笑著說教她識字:
「不用你教,我本來就識字!不信你考!」他搖著頭笑,一臉的不相信,偏要指給她那些奇奇怪怪複雜的字,她不願意學,他就說她是「孺子不可教。」什麼可教不可教的,不認識那幾個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她有他呢,他認得就行了……
如玉抹了抹眼淚,坐在桌邊兒拿了邵寂言給她的那本書,這書她還沒看完呢,才看了一半兒就練功去了。不知道她這會兒偷偷的拿走他會不會介意,應該不會吧,反正他也不要了。
她把書捧在手裡婆娑著,一頁一頁翻開,放在桌上用手壓平,拿了鎮紙壓住,趴在桌子上繼續看下去,可望著書頁發了半天呆,卻是一個故事也沒完,有個礙眼的生字她不認得,明明可以跳過去的,可她就是卡在這裡看不下去了,她垂著頭,喃喃地道:「寄言……這個字怎麼念啊?」
……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回應,只有眼淚打在書頁上吧嗒吧嗒的聲音。
如玉拖著腮幫子,望著眼淚一點點陰濕了書頁,她吸了吸鼻子,用手去擦,怎麼也擦不幹凈,上面的字好像被弄花了。如玉著急,不能弄花的,這是寂言的東西,是寂言給她的,裡面夾著他們的回憶的。
如玉一邊抽噎,一邊慌亂的擦,越擦哭得越厲害,只這會兒忽然聽見屋外吱呀一聲,不知是誰推開了院門。
是他嗎?
如玉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兒,著慌地四下看了看,鑽進了柜子里。
她蹲在柜子里,透過櫃門的縫隙偷偷地往外看,只覺心口跳得越來越厲害,她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急促的呼吸聲被人聽了去。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房門終於被人推開,月光一下子灑了進來。
是他,果然是他。
眼淚刷的一下子掉了下來,她只好更用力更用力的捂住嘴,任由淚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順著她的手指縫浸濕了她的膝蓋。
他站在那兒,幽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