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寂言一個人生活慣了,忽地多了一口人……呃……一隻鬼,他多少有些不習慣,尤其是如玉住在一隻花瓶里這個事實,讓他更覺新奇得很。
最開始的兩天,他總是有事兒沒事兒地站在牆角盯著花瓶看,他不太確定如玉是不是真的在裡面。
為了確定,他要麼輕輕地喚兩聲如玉的名字;要麼把耳朵貼著瓶身細聽如玉睡覺的時候有沒有打呼嚕;要麼乾脆俯身湊到瓶口往黑乎乎霧昭昭的瓶子里看;甚至還會輕輕的搖搖瓶身,好似如玉是他養在花瓶里的一隻小烏龜,會有硬硬的殼子敲在瓶身之上發出咚咚的響聲。
於是,夜幕降臨之後,如玉總會氣呼呼地飄出來,大聲抱怨:
「你知不知道做美夢被人叫醒是很討厭的事啊!」
「下流胚!你今天又偷看我睡覺!」
「大壞蛋!你是不是搖瓶子啦!我掉到床底下去了知不知道!」
邵寂言覺得過意不去,每每都要滿臉堆笑的討好哄勸一番,可第二日又忍不住去花瓶那兒「研究」,卻也不單是因為好奇,只因想看如玉鼓著腮幫子數落他的模樣,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直到如玉第三次被他從床上晃了下來,威脅他要搬回二牛家裡去,並告訴二牛他欺負她,讓他挨一頓暴揍,邵寂言才不得不戒掉了這個習慣。
因與科考舞弊一案的關係,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邵寂言如今很少出去應酬了,大部分時間是待在家裡,白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點東西,看看書,再收拾收拾屋子,磨蹭到太陽落山,便有如玉出來陪他。而如玉也不怎麼上街同鬼友們說是非聊大天兒了,兩個人的生活似乎只剩下了彼此。
邵寂言一日心血來潮,提議教如玉讀書識字。
如玉不大高興:「不用你教,我本來就識字!」
邵寂言笑著搖頭。
如玉道:「不信你考!我全認得!」
邵寂言隨手拿了本書,翻了翻,故意尋了個生僻的字指給如玉。如玉看了,臉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換一個,除了這個字,其他的我全認得。」
邵寂言又給她指了幾個難字,如玉一撇嘴:「你故意的!」
邵寂言笑道:「誰叫你誇嘴,我念了十幾年的書都不敢說自己認識所有的字,你就敢說認得全了?」
如玉撅嘴哼了一聲。
邵寂言從箱子里翻了一本書,道:「這是我小時候先生送我的,裡面全是一段段的小故事,讀起來頗為輕鬆有趣,你拿去看,若遇到不認得的便來問我,不知不覺中就能識得不少的生字。」說完只把書平放在桌上攤開,用鎮紙壓了書角。
如玉好奇地湊上來,只看了第一個小故事便覺得新奇得很,又順下去看第二個,她看得入迷,待到翻頁伸手之時,才意識到自己摸不到,只轉頭沖邵寂言道:「翻頁。」
邵寂言上來幫她翻好,又用鎮紙壓了,如玉再繼續往下看,如此每到了翻頁的時候她便要向邵寂言求助,到最後也不用她說話,只一扭頭眨巴眨巴眼睛,他便乖乖的過來給她做書童。
只十幾個故事讀下來,她卻從沒問過一個字,邵寂言只道如玉肚子里的墨水比他想像得多,沒想他一問才知,她只是把不認識的字直跳過去不理而已,並理直氣壯地道:「興緻上來,誰還顧得上認字啊。」
邵寂言表示理解,只道:「那你把不認識的字記下來,等故事看完了再問我,我一起教給你。」
如玉嘻嘻笑道:「既然故事都看完了,那認不認識那幾個字兒也沒什麼所謂了。」
邵寂言無奈,只得搖頭嘆道:「孺子不可教。」
如玉不管什麼可教不可教的,只管看故事去。邵寂言被掃了為人師表的興緻,也不白給她當書童使喚翻頁了。
如玉央求了幾次,邵寂言故意不幫她,如玉賭氣:「小氣鬼,誰要你幫忙了,我自己會翻。」說著便小心翼翼地伸手翻書,自然是什麼也沒摸到。
邵寂言往椅子上一靠,悠哉地雙手環胸,揚著唇角看她。
如玉瞪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口中念念有詞地伸手去摸,仍舊沒有成功。往複試了了幾次,書頁沒碰到,倒是讓一旁看熱鬧的邵寂言尋了不少樂子。
如玉臉上掛不住,哼了一聲,乾脆丟下他出屋去了。邵寂言深知如玉的性子,知她不過耍些小性子,上街上尋鬼友玩兒去了,是以也並不追出去哄她,只自個兒又看了會兒書便上床睡了。
只說如玉撇了邵寂言卻非找人聊天玩耍,而是去找了二牛。
一見面也不說別的,直問道:「咱們怎麼才能摸到活人的東西?」
二牛道:「怎的想起問這個?」
如玉揚了揚拳頭,道:「我給你當妹子,總不能給你丟人啊,回頭邵寂言欺負我,我好用拳頭砸他。」
二牛覺得頗為有理,便道:「你只要集中念力便好。」
如玉道:「這我知道,可到底怎麼集中念力?還有……到底什麼是念力啊!」
二牛想了想,道:「我問你,你以前可曾無意中摸過什麼活人的東西沒?」
「呃……」如玉臉上一紅,有些扭捏的小聲道:「摸到過……」
二牛道:「你當時心裡是怎樣的感覺?」
如玉紅著臉垂了頭,手上不自覺地捲起了衣角,這要她怎麼說啊……
二牛不曉其中的「典故」,只道:「要我說啊,這念力就是個感覺,咱們每個人都不一樣,有人是歡喜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難過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害怕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緊張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興奮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發怒的時候能摸到……反正,你只要把這種感覺尋著了,自然就明白怎麼集中念力了。」
如玉有些愣神兒,心道那我摸他那兒的時候,是個什麼情緒呢?該是緊張的吧……或許……還有點兒好奇?反正打死也不承認是歡喜興奮之類。
從那日之後,邵寂言發現如玉多了個新的愛好,就是自己躲在一邊兒,目不轉睛地盯著某樣東西發獃,有時是一本書,有時是一支筆,有時是掉在窗台上的枯葉,有時是他晾在繩子上的衣服。
邵寂言初時不在意,後來有幾次回頭見她正森森地盯著自己後腦勺發怔,他就不得不有些不安了。
他問她怎麼了,她卻打定了主意不告訴他似地,只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說等她練成了就不怕他欺負了。
邵寂言聽了發毛,心道她這可是練什麼邪門兒功夫呢不是?他咽了口唾沫,滿臉誠懇地道:「如玉,我不會欺負你的,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真的……」
咱們別練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