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兩人好幾日不見,這會乍一見面,不免有些尷尬。

邵寄言看了如玉一眼,一邊進屋一邊故作輕鬆地開口道:「來啦?」

「嗯。」如玉點了點頭。

邵寄言話一出口便覺有些沒話找話的味道,卻是更顯得尷尬了,也就不再說話,只擦了擦手,去屏風後將外衫脫了。他在外應酬了一日,睏乏得很,這會兒只想趕緊躺下睡覺。若擱往日,他自不用理如玉,只管自己上床睡覺,她絕不會多心,自個兒在外面玩兒會兒就飄走了。可眼下二人好似鬧了彆扭似的,她好容易來了,就這麼撂著她不理總是不好。是以他只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又走了出去,到書桌邊隨手拿了本書翻了起來。

如玉也不抬頭不吱聲,就垂著頭默默地坐在原處。

邵寄言翻了兩下書根本看不下去,只端端地坐在那兒望著一頁書發怔。

屋內氣氛從未有過的沉默尷尬。

「你喝酒了?」如玉抬眸望著邵寄言,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白日出去應酬了。」邵寄言沒有回頭,心下卻是暗舒了口氣,總算說話了。

「說好了少喝的,酒不是好東西。」如玉喃喃道。

「嗯,我以後少喝。」邵寄言側頭望了如玉一眼,笑了笑,復又佯作看書。

兩人重複著以前有過的對話,卻全沒有了當時的歡愉氣氛,氣氛復又沉寂下來,讓邵寄言有些莫名的煩躁,卻仍是耐著性子地盯著書頁發獃。

「我換新衣裳了。」好半晌,如玉突然又蹦出一句與剛剛話題不搭界的話。

邵寄言放了書,回頭看她。

如玉低頭看了看身上,抿了下嘴,有些期待地小聲道:「我前天與鳳兒去逛鬼市,買了件新衣裳……好看嗎?」

邵寄言上下打量了如玉一番,笑道:「是嗎,原來鬼也有鬼市,也能換新衣裳?」

如玉蹙眉疑道:「你沒看出來?」

「看不出。」 邵寄言搖頭道,見如玉明顯露了失望之色,又忙道,「仔細看看,是有些不一樣,袖子寬些……」

如玉泄氣地垂了頭,扯著袖口小聲嘀咕道:「這件是紅色的……原來那件是紫色的……」

「啊,是嗎。」邵寄言了悟,又道,「可你這衣服在我看來都是一個樣子,全沒什麼顏色……」想了想又有意無意地補了一句,「看來咱們到底是人鬼有別……」

如玉一怔,眸色黯淡下去,咬了咬唇沒有應聲。

邵寄言閃開目光,只覺自己竟似做錯了事一般心虛起來。他如何察覺不到如玉對他已隱隱生了女兒情思呢。他知道這完全是他的錯。他明明知道她生前是個沒出閣的老姑娘,偏要有事沒事的逗趣她,與她說那些引人遐想的曖昧玩笑,怎能不挑起了她這個心思。他自知人鬼殊途,把二人的親近說笑權當個消遣取樂兒,卻只管自己痛快全沒考慮她的心思。

這些日子的相處,如玉的單純善良被他看在眼裡,只想若沒遇到自己,或是自己之前沒那麼自私的拿她尋樂打發時間,她必會如從前一樣過得簡單快樂,斷不會有此事的落寞之色。

邵寂言越想越覺得自責不忍,只想趁她心思不深,還是早些與她說清楚的好,便道:「想知道我今日與誰飲酒了嗎?」

「啊?」如玉正有些出神地扯著衣角,聽邵寂言喚她,忙抬頭看他,眨了眨一雙大眼睛,回道,「是和馮兄陳兄他們吧……」

「除了他們還有沈墨軒和另外幾個朋友。」邵寂言凝著如玉的臉色道,「啊,這幾日你沒來我沒機會和你說,沈墨軒是我新認識的朋友,沈得年沈尚書的公子,也就是那個沈小姐的哥哥,我們今日就在他家吃的酒。」

聽了沈小姐三個字,如玉眉宇間閃過一絲驚異之色,然隨即又淡去了,只哦了一聲。

邵寂言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再多的言語表情,似乎並沒怎麼上心的樣子。又繼續道:「中途我去院子里醒酒散步,正遇見了沈小姐……你說,可巧不巧?」

如玉眸色一閃,垂頭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你跟她說了?」

「嗯?」

如玉望著他認真地道:「你跟她說要娶她做媳婦兒了嗎?」

邵寂言一怔,被如玉這突來的問題弄得不知如何作答,想要笑卻又笑不出來。

如玉看了他一會兒,忽又憨憨地笑了,只道:「我說笑的,頭先是我聽差了,我後來想明白了,他們是拿你說笑呢,你不是真的要娶沈小姐做媳婦兒。」

邵寂言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噎在了他嗓子眼兒里,上又上不來,下又下不去,難受得很。他凝著如玉尷尬地笑了笑,開口道:「不是說笑,我是想娶沈小姐做媳婦兒。」

如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漸漸消失了。

「你騙人。」她瞪著邵寂言,有些不高興。

「我沒騙人,等我高中之後,我就去向她爹娘提親。」邵寂言道。

邵寂言等著如玉的回答,她卻只扁著嘴望了他一會兒,忽地起身便走,待到門口又站住,背著身委屈地道:「你騙人,你頭先還說是說笑的,今天又說是真的,一會兒真一會兒假,你欺負我腦子笨,我不理你了。」說完便要往外飄走。

「如玉。」邵寂言從身後叫出她,道:「頭先是我自己沒想好,現在我才想明白了。我定了心思,一定要娶沈小姐為妻。我從沒覺得你笨,我覺得你很單純很可愛,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好朋友。」

如玉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方吸了吸鼻子,小聲道:「誰稀罕與你這下流胚大騙子做朋友。」說完便頭也不回地穿門而出飄走了。

之後,如玉又是一連數日沒有出現,有了前次的經驗,邵寂言只道她是和自己耍性子鬧脾氣,或許還有些抹不開面子,只想著過幾日她想開了,或許就好了。

只說他定了娶沈小姐為妻這心思,便更熱心地與沈墨軒攀交,他本善於察言觀色,沈墨軒又是個愛才之人,很快便成了知己。雖也去府上拜會過兩次,卻再未有機會與沈小姐見面。他只奇怪,那沈小姐明明對他也生了心,既是知道他來府上,也該想法尋了機會與他「偶遇」才是。結果沒過多久,他便得了消息,原來是沈小姐這些日子生病卧床不起,而這病因據說是撞了鬼,被嚇著了。

沈小姐撞鬼的事兒不過是些流言蜚語,他也不好向沈墨軒細打聽,只從他言談中不經意透出的信息來看,卻似有些蹊蹺。邵寂言一下子想到了如玉,他知如玉善良單純得很,是斷不會作出害人的惡事,可又覺女人的嫉妒心若是生了,只怕真難保做出什麼事情來。

只在他苦於無處尋如玉問個明白的時候,消失了幾天的如玉卻是自己登門來了。只不過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堂而皇之地不請自入。邵寂言在屋中聽了外面有徘徊呼吸之聲,下意思地喚了聲:「如玉?」屋外的動靜立時消失了。

邵寂言知是如玉無疑,卻不見她進來,緊忙打開房門,正撞見如玉慌慌張張地往院中大樹後面躲。

「別藏了,我看見你了。」邵寂言道,只因對如玉懷有疑心,聲音多少有些氣惱。

或是被他這語氣嚇著了,如玉仍只躲在樹後頭不出來,可因身子不夠纖細,到底還是藏不住,胳膊和屁股露在外面,顯得有些可笑。

邵寂言卻是笑不出,故意激道:「你躲著不見我,可是做了見不得人的壞事了?」

「才沒有!」如玉終是開了口,在樹後面磨了一會兒,蹭了出來。

如玉這副扭捏之態,越發讓邵寂言覺得她做了惡事,只不動聲色地轉身進屋都道:「進屋說罷。」

如玉慢悠悠地跟在邵寂言後面進屋了,才一進門便聞邵寂言忽地問道:「你去過沈府了?」

如玉一愣,做錯了事般向後縮了縮,驚道:「你怎麼知道的?」

邵寂言原還不太相信,這會兒聽如玉親口承認,不由惱火,衝口而出:「誰許你去的!」

如玉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道:「我……我就是去看看……」

「去看什麼,去看沈小姐了是不是?」邵寂言質問道。

如玉從未見邵寂言生過氣,這會兒見他一臉慍色,只覺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不去了!」

邵寂言氣惱如玉去嚇人,原想好好呵斥她一番,可見她這緊張兮兮可憐巴巴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只拉著臉坐在椅子上瞪著她不說話。

如玉小心翼翼地望著邵寂言的臉色,不知怎樣才能討他開心,咬著嘴唇想了想,道:「我頭先看到了恩科的題目,你想知道嗎?」

邵寂言一怔之後,一下子火兒了,騰地站了起來,冷著臉高聲道:「你這樣討好我也沒用!我用不著你給我看什麼題目,我自己有本事考!縱是名落孫山了,也不做這等卑劣之事!」

如玉傻了,待要說話,卻又被邵寂言搶斷道:「我頭先只當你單純善良,原是我看錯了!你做的這些惡事哪是個憨直姑娘能做的!」

如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