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在院外磨蹭了許久才是壯著膽子飄到了屋門口,只怕再撞見什麼不該撞見的,便輕咳了兩聲才飄了進去。
時邵寂言只穿了件單褲在屋中擦身,聽了如玉的輕咳之聲還不及反應,便見她一臉扭捏地闖了進來。
邵寂言深嘆了一口氣,苦著臉無可奈何地道:「鬼大姐,你縱真是個急色鬼也別只纏著小生一人好不好,如今趕考的舉子多,比我俊俏的有的是。」
如玉乍見又撞了邵寂言洗澡已覺羞臊尷尬的很,聽了邵寂言這話一時惱羞成怒,脫口道:「呸!你才是急色鬼,只你這種淫|亂書生下流胚才會自己做那下作之事。」
邵寂言也是瞬間掠過一絲尷尬之色,隨即只做輕鬆之態回道:「食色性也,情慾一事同吃喝坐卧一樣乃人之常情。我看你也不似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了,死前也必為人婦,何必做那矯揉造作之態,難道你家相公在這方面就異於常人不成?」
「呸呸呸!」如玉氣道,「你才嫁人了,你這個不長眼的下流胚!」
邵寂言這才留心,只見她果真是本朝未婚女子的髮飾打扮,不禁嘖嘖低喃道:「難怪對我又看又摸的,原是個沒男人的老姑娘。」
如玉又羞又氣又急,一張胖嘟嘟的小臉蛋兒又憋成了粉紅色,罵道:「你這個黑心的下流胚,爛了嘴的壞書生,你才是老姑娘,誰又稀罕看你了,我才沒看呢,我才沒摸……」
邵寂言忍不住哼笑出聲,如玉只覺被人抓了不堪提及的小辮子,羞臊難堪得很,羞惱得大哭起來:「我才沒摸……嗚嗚……你這個壞書生,下流胚……嗚嗚……」
邵寂言見勢不妙只得自認倒霉,作揖哄道:「鬼大姐莫哭了,是小生說錯了話,辱了大姐,全是小生恬不知恥,行那猥瑣之事污了大姐的眼,髒了大姐的手。小聲罪該萬死,求鬼大姐寬恕則個。」
如玉憨直得很,竟全沒聽出邵寂言語中暗諷,真就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不哭了。
邵寂言心道:原是個憨傻的,難怪嫁不出去。如此更不願與她糾纏,只道:「大姐是規矩女子,小生不敢唐突怠慢,小生這會兒要脫褲子了,大姐能不能迴避一下?」
邵寂言本欲以此打發走這個臉皮兒薄的女色鬼,未料如玉只是臉上一紅轉過身去,卻毫無離開之意。
邵寂言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兒,索性不管不顧地脫了褲子。
如玉聞得身後動靜,扭捏低喃:「說你是下流胚一點兒不假,竟當著女人的面脫褲子……」
邵寂言無語,嘆道:「鬼大姐可要講個理,這屋子原是我的,是大姐你三番兩次地不請自來,怎麼反成了我下流無禮了?」
如玉理虧,垂頭扯了衣角不說話了。
邵寂言隨便擦了兩把,一邊穿衣裳一邊沒好氣地嘲諷道:「這位大姐若真是規矩人家的姑娘怕早就羞臊得衝出去了,還說不是女色鬼?」
如玉氣得跺腳,背著身嚷道:「呸呸呸!你才是色鬼!誰稀罕與你在這兒耗著,我是好心告訴有危險,你倒來消遣欺負我!若早知道我就不來了,讓你被惡鬼纏死才幹凈!」
邵寂言念了聲阿彌陀佛,又道:「惡鬼小生沒見,色鬼卻見了一個,只要大姐不要再來糾纏小生,就再沒什麼惡鬼了。」
如玉羞惱怒道:「壞書生!下流胚!合該你被惡鬼纏死!」說完滿面漲紅地沖了出去。
邵寂言搖搖頭嘆了口氣,只盼這女鬼此去再不要回來。他收拾了一下,才要端了臉盆出去倒水,只聽門口又起了輕咳聲音,卻是那女鬼又折返回來。
邵寂言不禁頭大,然對方卻並未進屋,只帶了氣惱地在屋外道:「我才沒騙你,這房子原住著惡鬼,最是狠歷的,專纏你這樣的讀書人。這幾日出門去了,很快就回來。我話說到了,要不要搬走你自己拿主意,將來若被惡鬼纏死,可別怪我沒早告訴你。」
邵寂言沒回聲,靜立了一會兒,推門出去,早已沒了人影。他心中生了顧慮,心道她才這話認真地很,未必有假。可這一時半刻也難尋新的住處。況且他已與馮、陳二人放了話,若這會兒因避鬼搬走了,那才真是失了臉面。
邵寂言在門口蹙眉怔怔站了半刻,只安慰自己,她雖不似騙他,卻未必沒有誇張。這世上哪兒來那麼些惡鬼?自小大大他見了無數冤魂亡靈,也沒見個作惡的,可見惡鬼纏人多半是誇張了。
再者……既有惡鬼如何他沒見到?難不成真似她說的出門去了?
這鬼也有出門走親戚的?!
邵寂言搖頭笑了笑,轉身回屋了。
只說邵寂言雖未理如玉的警告,但多少提高了警惕,只接下來的三五日安安穩穩,沒見半個惡鬼的影子他也就漸漸放下心來,更不考慮搬走之事了。
這一晚,他如尋常一樣伏案讀書,窗外月明星稀,蟲鳴簌簌,晚風透過微敞的窗子吹了進來,更顯愜意。
忽從屋外傳來一陣不尋常的寒意,及有微弱聲響在屋門徘徊。
邵寂言抬頭,立時想到香玉的話,心道莫不真被她說中,那出去串門的惡鬼回來了?這麼一想便覺汗毛直豎。擱下書,一手按在硯台之上。屏氣細聽,但聽門口隱隱傳來女子輕嘆淺吟之聲。
邵寂言露了笑容,暗道必是那女色鬼被我調侃打趣得惱了,她懷恨在心故意來說些什麼惡鬼纏身的話,再尋了今晚跑來作弄我。他鬆了氣,不理屋外之聲,繼續讀書。
然好一會兒屋外聲響仍未消減,邵寂言無奈,心道看來今日不與她消遣一會兒她怕不能安心離開了。想著也不抬頭,一邊看書一邊玩笑道:「幾天不見,大姐可是惦念小生了?既然來了又何必扭扭捏捏地躲在門口。」
話音才落,便有飄渺之影穿門而過。邵寂言彎著唇角轉頭看去,卻是愣住,眼前這個哪兒是那個憨憨胖胖的女色鬼,女鬼卻也是女鬼,卻是一位婷婷裊裊,姿容絕代的佳人。
那佳人看了邵寂言一眼,款款地欠了下身,柔聲道:「公子有理。」身形言語道不盡的清雅嬌柔。
邵寂言心坎兒一顫,他今年二十有四,不論大家閨秀的賢淑端莊,風塵煙花的嫵媚多情,還是鄉野村姑的豪放潑辣,多少都見識過些,然姿容氣質能比得上眼前這一位的卻是鮮有。
佳人只似被邵寂言看得羞澀一般垂了眸子,又不顯嬌柔造作,只輕聲道:「冒昧打擾,公子可是等人呢?」
邵寂言回過神,忙道:「小生失禮了,才聽小姐在外淺嘆,誤以為是位舊識,言語中有所冒犯還望小姐見諒。」
佳人抬眸道:「如此,公子等的那位舊識是女子了?」不等邵寂言答話,又淺淺一笑道,「公子那朋友既是沒來,那小女子自請陪公子坐坐,權且打發下時間可好?」
邵寂言雖是驚於佳人美色,卻未被迷得失了心智,暗道莫不是眼前這位美人便是那女色鬼口中的惡鬼不成?他也看過些龐雜閑書,聽過些香艷故事,有不少便是惡鬼化做美女謎樣纏惑書生的。只他眼見佳人柔柔弱弱的模樣姿態,終不願相信她存了如何歹毒噁心。可不論如何美艷不可方物,到底是鬼非人。邵寂言定了定心思,客客氣氣地回道:「小生粗俗之人,不敢有勞小姐。」
佳人聞言,竟然凄凄落下來,低聲泣道:「公子這話可是送客之意?小女子如何得罪了公子,引得公子如此厭嫌我?可是怕我害了公子?小女子雖是鬼魂,卻絕不敢存有惡意傷人之心,縱有那等歹毒心腸,我一介弱女子,又能將公子如何呢?」
邵寂言見佳人梨花帶雨,不禁有些無措。他素懼女子落淚,早時如玉被他打趣得哭了,他便無法,這會兒眼前佳人可比如玉姿容嬌俏惹人憐愛得多,他著慌的同時更生憐香惜玉之心,忙道:「小姐莫哭,是小生言語不當,冒犯了小姐,實是罪該萬死。小生絕非厭嫌小姐,更非心有恐懼。你我雖是人鬼殊途,到底男女有別,這會兒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確不好同處一室,只恐輕辱了小姐,壞了小姐聲譽。」
佳人抽泣著擦著眼角兒,軟語道:「公子是好人,是君子,實令小女子愧悔。不瞞公子所言,小女子被個惡鬼脅迫欲要加害公子。適才小女子在外徘徊就是心存猶豫,實不願做那害人的勾當。適才公子這番話,更令小女子羞愧難當,這會兒斷不敢有加害之心了,還望公子莫要怪罪。」
邵寂言只覺了悟,暗道這佳人口中的惡鬼怕就是那女色鬼口中的惡鬼,看來那女色鬼並非誆我。再抬頭見佳人楚楚可憐的模樣,心道自己適才卻是誤會她了,心下也覺過意不去,忙又安慰了幾句。
佳人破涕為笑,緩緩給邵寂言講了自己的身世,只說自己生於書香門第,後嫁一書生為妻,適逢科舉,相公進京趕考,未料一去兩年竟杳無音訊。有從京城來的鄉鄰說她相公高中之後改娶了大官之女,她憂憤之下一病不起,未果多久便就香消玉殞。然死後化作鬼魂仍不能死心,只往京城來尋夫,她不信恩愛夫妻會如此絕情決議,必要親眼見了才甘心。只可惜她一縷芳魂千山萬水才至京城便被惡鬼相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