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吳晶/侯震(一)

侯震從來沒想過自己可能會追不到吳晶,哪怕只是一絲閃念都沒在他腦子裡出現過。

他和吳晶註定會在一起,這是在他再次重遇吳晶之後便植根在他心裡的念頭。不是出於過分的自信自負,覺得沒有自己追不上的女孩兒,也不是覺得命運再次安排兩人重逢就預示著美好的結局,這完全是一種感覺,沒有緣由的感覺,尤其是在吳晶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時,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

然而儘管有這種信念,卻並不代表他一點兒危機感也沒有。吳晶自己可能沒意識到,她對男生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不是那種一見傾心的驚艷,而是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心動。

這大概源於她的不善交際,有時別人隨口跟她玩笑幾句,她便會無意識地臉紅,或者再加上一個淺淺的溫柔的笑容。其實她完全是出於局促,或者自覺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回應,但站在男人的角度,臉紅就是害羞,是她羞澀於自己的男性魅力,這個女生肯定是對我有意思,於是便忍不住繼續去逗她,進而有些動心。

對於出現在吳晶身邊的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的男人,他總能一眼看穿,當然,有時也會失誤,

比如第一次見到吳磊的時候。

他當然知道吳晶有一個雙胞胎哥哥,但他初見吳磊的時候根本沒有往那方面想。

那天是個周六,吳磊一進店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他了,他不是來看書買書的,他是來找人的,他在店裡四下閑逛的時候一直在看手機,期間還打了個電話說:「我到了,等你……我都來了,電影票都買好了……帶你吃好的去。」

他初時並沒有在意,直到出去辦事的吳晶回了店裡,他才發現原來那個男人等的是她。

其實不怪他會誤會,他自己是獨生子女,所以很難想像親兄妹之間會怎樣相處,但是大周末的,兄妹兩個去看電影?可能是他的刻板印象吧,但他肯定沒有那個閒情逸緻請自己表妹或堂妹去電影院。

吳晶顯然不想去,其實那個時候他就能看出端倪了,因為她對吳磊說話時的態度過於親近,責怪他怎麼不事先給她打個電話,自己沒時間的時候也過於隨意,沒有拒絕別人時的歉意,更像是單純的埋怨或撒嬌。

但他已經先入為主,把吳磊當做了追求者,吳晶對吳磊的那種特別的親近就更讓他生了警覺,所以這些細節都沒太深想,見吳磊執意「糾纏」她,他想都沒想地上去替她「解圍」,結果得來了吳磊一臉錯愕的上下打量。

雖然他的態度不是很友善,但還沒有和吳磊正式交鋒上,便被吳晶打斷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紅著臉強行把吳磊拉走了。出店門的時候吳磊依舊回頭看了他幾眼,之後低頭和吳晶說了什麼,吳晶始終沒回頭,抓著他的胳膊快速離開了。

他是從吳磊看他的眼神中察覺出不對的,那不是打量情敵的眼神,更多的是好奇和審視。

然後,他就想起了吳晶有一個雙胞胎哥哥的事兒。

對於他把吳磊當情敵,初次見面就表現得不太友好這件事兒,許海博、韓帥他們調侃了好久,他自己其實倒不是很在意。在沒追上吳晶之前,他是真的不在意她哥怎麼想他,還是本著寧殺錯莫放過的原則,趕走她身邊所有不懷好意,或者可能以後會不懷好意的男人。

比如他來店之後,第一時間向店裡另外兩個和他一樣打短工的男生表明,他是為追吳晶來的,率先宣告主權,杜絕了他們以後可能會對吳晶產生好感的可能性。

又比如暗示那個經常來店裡買書,每次都要和吳晶搭訕聊兩句,號稱在附近某大學任職的男人,三十歲已經算是中年男人了,四捨五入你和吳晶算是兩代人了知道嗎?別打歪主意!她就是把你當個長輩,不可能看上你。

再比如吳晶不知在哪兒認識的一個法國華僑,說想找人練習中文口語,問她有沒有時間,他便不經意地提起徐若凡在大學裡選修法語課吧……之後不放心的那個人就變成許海博,據說他連著兩個月,每周一次,陪女朋友去和那個華僑吃飯練習中法會話。許海博抱怨說你防洪能不能別把水往我這兒引!他說一個大叔你有什麼可擔心的,對你姐姐有點兒信心,對你自己有點兒信心。許海博當然反過來揶揄他,他回答說情況不一樣。

如果他追到吳晶了,他覺得自己絕對有這個自信,但現在還沒追到,還是要謹慎。

他覺得吳晶接受他就是個時間問題,畢竟她已經允許他留在店裡,算是默認同意他靠近她的意思了。但這個時間要多久,他不知道,也許就是明天,也許會很久,他的感覺總是如此反覆,這或許是因為吳晶對他的感覺也在反覆糾結著。

她有時會躲他遠遠的,甚至書店裡工作上的事也都借他人的口轉告,拒絕他所有的示好,他幫她和一起開店的朋友搶的心心念念好久的音樂會的票,她即便讓朋友強行轉錢給了他,最終還是沒有去。

有時又似對他毫無芥蒂,像個普通的同事或朋友那樣相處,他假借給店裡所有人買水,給她遞過去喜歡的咖啡或奶茶,她也會收下,說一聲謝謝。

她甚至偶爾會將目光鎖在他身上,這種時候他都假裝沒看到,因為他每次回望過去,她便會匆忙把目光移開。他當然希望能和她相視,但如果得不到,他也希望她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多留片刻,也許就在下一秒,她會發現自己還是喜歡他。

她對他的態度就是這樣,不是一天天好轉,一點點接受,而是忽遠忽近地反覆著,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這樣,久到他的那種信念開始動搖,久到他開不安,開始覺得時間過得越久,吳晶就在他前面走得越遠,總有一天會遠到他看都看不見的地方。

這種情況出現轉機,始於他的掉馬。

那天他在店裡和另一個女店員聊天時提到了他家貓的名字叫妮妮,他給她講妮妮的來歷。妮妮原來是盤踞在他們高中的一隻流浪貓,那時候它還沒有名字,有一次他和同學踢完球,在操場邊看到它受傷了,後腿上血肉模糊的一大片。他們幾個湊錢把它送去了寵物醫院,治好後他就把它帶回了他家,從此它成了他家裡的一員,成了他媽的寶貝妮妮。

當時吳晶也在店裡,雖然離得有些遠,但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能感到她一直在往他們這兒看,他當時沒有意識到自己無意間暴露了遊戲里的名字,只以為她會不會是因為他和別的女生熱聊而在吃醋。

後來的某一天,他在店裡,手機忽然接到了吳晶的微信語音通話邀請,他驚喜過後才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沒加吳晶的微信,他昨晚換小號和吳晶聊天,忘了換回來了。

周身一僵,抬頭,吳晶就在二樓樓梯口拿著手機看著他。

他當時整個大腦出於當機狀態,以至於吳晶憤而轉身上樓後,他在原地站了半晌,才上了樓去。

小小的員工休息間,吳晶背身站在窗前,微微垂著頭。聽到聲音,她似乎不用看也知道是他,轉身便往外走。他伸手拉她,「對不起」三個字還沒出口,臉上便啪地一聲,挨了一巴掌。

對於這一巴掌,她的震驚顯然並不亞於他。

「對不起,我不是想騙你,我只是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跟你坦白……」他急著開口解釋,只這話連他自己都覺得毫無說服力。

她似乎不太想聽他的解釋,執意往外走,他忽然覺得這會兒讓她走了,他就永遠沒機會了,下意識地把她拉到懷裡,擁住她。

他知道這是最錯的方法,根本不能平息她此刻的怒氣,甚至會適得其反,但是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了。

她在他懷裡掙扎推擋,他便更用力地將她禁錮在自己懷裡,直到聽見她一聲低泣,他才似被刺了般清醒過來,鬆開了手。

她紅著眼眶,眸中泛著淚光,不待他再多說一句,便匆匆推門離開。

那天之後,吳晶又開始躲著他,不是人躲著他,他去店裡工作的時候,她照樣會在,是目光躲著他,心躲著他。

之後,吳晶開始接受家裡的安排去相親了,不只是對家裡的敷行應對,是認真的考慮。她和相親男總共約了三次,前兩次是吃飯,第三次是去看電影。

他是在她第三次和相親男出去看電影的時候才知道的。

此前,他一直覺得不論多遠,只要吳晶在他視線可及的地方,他就能拚命地奔到她身邊。有些時候,他甚至覺得他已經靠得很近了,似乎伸手就能抓到他,可他跑得越近,就越能看清在他和吳晶之間隔著的那條溝壑,他繞不開,躲不過,想要縱身一躍,卻又怕跌進去,徹底失了她的蹤影。現在,一直在原地徘徊的吳晶轉身了,他就要徹底失去她了。

那天晚上他守在吳晶家小區門外等她。她是被相親男送回來的,他遠遠地便看見兩人並肩往小區走,看見相親男牽了她的手。

她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躲開,任由他拉著她的手走了十幾步才猶豫著把手縮了回來。

就是這十幾步的時間,他覺得空氣似乎在他肺里一點點地抽離,整顆心都在廝扭著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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