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小寶 第六章

下一個地方,是徐翁家。

王硯與薛沐霖、虞玧、溫意知四人又改騎馬,一路疾馳,抵達之時,暮色已濃。王硯在小巷口前勒馬,頓時圍過一群身著便衣的男子。王硯抬手止住隨從的呵斥,一道人影自停在不遠處路邊的一頂小轎中掀簾而出。

「王郎中,何故造訪此地?」

王硯一笑,翻身下馬:「馮大人,正好,我剛說要去找你。」一把勾住他肩膀,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馮邰神色變了變,淡然後退一步,從王硯爪下撤開。

王硯又道:「是了,另外請教一事,徐翁及家人可曾見過馮大人?」

馮邰面無表情道:「尚未。」

王硯咧嘴:「太好了。待會兒去那徐家問話,需位名醫在場。一時難尋到,我們這堆人都是穿上道袍也像去喝花酒的。還是馮大人有氣韻,不知能否相助?」

馮邰淡淡道:「請王大人稍候片刻。」轉身喚過侍衛吩咐幾句,又走回轎子。

虞玧輕敲王硯一扇:「你說誰穿上道袍也像去喝花酒的?」

王硯露出白牙:「說你。」

虞玧又敲他一記:「不過,你方才跟那姓馮的說了什麼悄悄話?他轉彎轉得有點猛啊。」

溫意知一臉擔憂:「阿硯你不會跟他說要滅他全家吧,不能知法犯法。」

王硯似笑非笑負手:「暫不便泄露。」大搖大擺走進巷中。

徐翁家住在小巷左側第五戶,牆頭低矮,木門老舊。溫意知左右打量巷中各戶,喃喃道:「阿硯說得不錯啊,這牆頭我都能翻過去,為什麼偷鸚鵡非去市集?」

各家皆門扇緊閉,某段圍牆內飄出幾聲狗叫。王硯的小廝上前叩了叩徐翁家的門環,門縫中燈火光一晃,門吱呀開了,一對白髮蒼蒼的老人提著燈籠拜倒。

「草民徐泓與賤內徐白氏叩見諸位老爺。」

王硯的小廝們扶住兩位老人家。

「我們大公子是便服前來,二老不必行此大禮。」

王硯掃視院內:「下午先到花市中查看了一下你家鋪子,已知會過二位。此時造訪貴府,望勿嫌唐突。」

徐翁忙顫巍巍作揖:「怎敢,怎敢。王大人竟親臨寒舍,真是小老兒十輩子修來的福氣。寒舍著實破陋,不堪迎駕。大人若不棄,請廳中坐。」

王硯跨進門檻。

「我與劉侯爺之孫劉素有交情,從他那裡得知此案。恰逢今日休假,順便一查。京兆府消息靈通,竟在巷口設了埋伏阻攔。不知有無交代二位,有些話不能在我面前說?」

徐翁與徐白氏忙連聲道,不知有這回事,今天沒有京兆府的老爺上門。這樁案子能由王大人來查真是三生有幸上輩子燒過高香。王大人若有什麼要問的,一定知無不言。

王硯再點點頭,進廳中坐下,請徐翁夫婦也就坐,緩緩道:「偷你家鸚鵡的賊,已經查到,是一胡人。」

徐翁與徐白氏身體都猛顫了一下。徐翁忙又要跪倒,被王硯的小廝扶到椅上。

「大人,那草民的鸚鵡,可,可還好?」

王硯道:「仍沒找著,正在搜尋。找到了會告知二位。偷鸚鵡的胡人名叫古罕德,珊斯國人氏,在禮公坊有一店鋪,賣毛氈錫器,暫不知為什麼會想偷你們家的鸚鵡。你們可認得此賊?」

徐翁扶著桌子,身體微微打顫:「小老兒夫婦在花市口做買賣,常會有幾個胡客,那些鬍子長得都差不多,未能特別記得哪個。不知這人為什麼要偷我家小寶!」

徐白氏哽咽:「多謝大老爺抓住了這個賊,請青天大老爺一定要找到我家小寶!我們老兩口願給大人做牛做馬,供奉長生排位……」

王硯的小廝打斷她:「請二位放心,沒有我們大公子破不了的案子。」

王硯道:「賊已拿住,尋到贓物應不遠矣。只是那胡人卻道,鸚鵡本是他一位友人之物,他乃替友尋回。所以我需問一問你們,這鸚鵡從哪裡得來?」

徐翁與徐白氏又一怔,徐翁顫聲道:「大人,小老兒不能說謊,這鸚鵡,確實是自個兒飛來我們家的。」

徐白氏高聲道:「可小寶絕不是鬍子家的!它沒跟我們講過一句胡話!」

徐翁呵斥打斷徐白氏,跪倒在地:「大人,賤內有些糊塗,望勿怪罪。幾個月前,小老兒的孫子沒了……我們老兩口興許是上輩子做過孽,只一個小孫子,竟也留不住……賤內差點也跟過去了。兩三個月前,賤內剛能坐起來,在窗邊上曬太陽,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喊祖母莫哭,祖母莫哭……」

徐翁哽住,一旁的徐白氏早已泣不成聲。

王硯的小廝再攙起徐翁,遞上汗巾。徐翁擦了擦臉,向王硯道了聲罪,接著道:「我們一瞧,是只鸚鵡,蹲在外頭那叢月季花邊上……小寶以前,也老喜歡在那裡玩……」

王硯點了點頭:「此鳥除了這句話,還會說別的么?」

徐翁又擦了擦淚:「剛開始,除了這句話,其他的不會說。可賤內的命就這麼被喊回來了……後來的話,都是我們教的。」

徐白氏用汗巾捂住臉:「聰明著呢,一學就會……我們小寶聰明著呢……」

王硯的小廝捧來一杯茶水,徐翁欠身欲接,手顫未能捧住,茶盞跌落地面,碎成數片。

徐翁誠惶誠恐告罪,忽有柔柔的聲音飄來:「公公,莫割到手,奴來收拾。」旁側一道門帘兒一掀,一個年輕女子盈盈走了出來,一襲布衫裙外系著粗布圍裙,手拿掃帚簸箕,垂首向王硯等人福了福身,匆匆掃攏的碎瓷片。

王硯挑了挑眉:「你是何人?」

女子又斂身施禮:「民女徐田氏,拜見諸位大人。」

徐翁忙稟:「這是草民的兒媳。不懂規矩,唐突了大人。」

徐白氏欲從那女子手中奪過掃帚,卻腳下一晃,跌坐回椅子。

王硯溫聲道:「二老可是身體不好,正好,我帶了位郎中過來,替二位診診脈。」

徐翁一揖:「多謝大人關懷,小老兒與賤內身子骨都挺硬朗,無需看診。」

女子亦又垂首道:「公公與婆婆都備著日常吃的補藥,每日煎服,不必勞煩大人。」

王硯的小廝道:「尋常的大夫,豈能與我們大公子請來的相比。兩位便讓瞧瞧吧。」

王硯道:「案發當晚,你二人都中了迷煙,恐對身體有礙。讓大夫看診,也算取證。不必推讓。」即吩咐小廝,「請洪先生過來。」

小廝應聲出門,片刻後,引著一身灰袍,頭戴方巾,肩背藥箱的馮邰入廳。

徐翁只得捲起衣袖,馮邰喚住欲退下的田氏:「勞煩先替老婦人緩一緩心緒,否則脈相不穩,難以辨症。」

田氏遂將掃帚簸箕先放到旁側,走到徐白氏身邊,半跪下為其撫捶肩背。

虞玧望著她秀麗的側顏:「少夫人真是賢孝。」

田氏怯怯低頭:「大人過譽,民婦愧不敢當。」

虞玧含笑:「某乃跟隨王大人一同過來的閑人,夫人不必稱某為大人。」

徐白氏拍拍田氏的手腕,田氏隨即起身施禮:「廚房還熬著粥,需過去看看,先求告退了。」

馮邰自徐翁腕上收回手:「且慢,請扶住老夫人的手臂,容學生看診。」

田氏便卷開徐白氏的衣袖,將一方手帕墊在肘處。馮邰搭指診脈,虞玧又溫聲道:「少夫人聲音婉轉,不像京城人士,籍貫可是江南?」

田氏垂下睫毛:「民婦江北人,自幼飄零,幸蒙夫家不棄,得為掃塵奉沐之婢。」

虞玧柔聲道:「聽夫人言談,卻是知書達理。」

田氏正色一禮:「貧家賤妾,怎敢當公子之譽。」轉身走向門外,馮邰自徐白氏腕上收回手:「敢問少夫人,老夫人平日里可是飲食少且清淡?」

田氏在門檻處停步:「婆婆吃素,平日里多食湯粥並些蒸拌小菜。這幾日因哀傷過度,只喝了些白粥。」

馮邰頷首:「而老丈平時好吃油膩鹹食,如腌制或鹵過的肉食,還好喝酒,對否?」

田氏點點頭。

馮邰再道:「二老都是常覺得頭暈,腳下發虛,時有心悸。」

徐翁、徐白氏和田氏一起點頭。田氏道:「公公從街上藥房拿了些養心丸,與婆婆每日服用,這幾日也是藥房的大夫又給抓了幾副葯每日收著。妾去取來給先生看。」

馮邰肅然道:「不必了,二老症根相反,如果吃同一副葯,定是醫錯了。待我新寫兩個方子,只按著這個抓藥。需留意二位老人家的葯萬萬不可混淆。學生另擬兩副食單,每天按這單子給他二人備飯。」

田氏再應下,又向門外轉身:「妾去取紙筆。」

王硯道:「不必勞煩夫人,紙筆著下人取來便是。夫人看來亦甚柔弱,先生也一道診診吧。」

田氏怯怯道:「民婦貧賤婢子,不敢勞駕。」

王硯擺手:「沒什麼勞駕一說。案犯可能到你們這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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