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肉厭紋身 六

坐到車裡,我又撥韓立、韓峰的電話,都是關機狀態。我把視頻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忍不住罵道:「他媽的,韓立這個老盜墓賊,盜天盜地盜到博物館,還把倆孩子拖下水!」

「換作我是韓立,也要搞明白到底誰是幕後主使,誰寫的信,誰當年救了他。況且……」月餅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你真信他們出事了?」

月餅的態度讓我很生氣,忍不住回了一句:「月餅,你丫有點人性行么?」

「你好好想想,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發微信視頻?」月餅猛地踩了剎車,「一切小心吧。」

我心裡一驚,卻不願承認月餅的分析有道理。如果真是這樣,人與人之間除了欺騙還有什麼?也許,我只是一廂情願地相信,所謂「朋友」都是值得信任的好人。

車突然剎住,月餅背著包下車,望著遠處的一棟建築:「我寧願相信有人脅迫韓藝發視頻,設了個圈套等著咱們往裡鑽。」

我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但願他們不會有事。」

「韓藝的視頻發出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五分鐘十二秒,」月餅看了看手機時間,「如果『博物館木乃伊』的傳說是真的,足夠三個人死幾十回了。」

來東越的路上,我搜集了許多關於東越的詭異傳說,和博物館有關聯的是「博物館木乃伊鬧鬼」異聞。

東越市博物館二層陳列著南宋末年的夫妻木乃伊。二〇〇七年二月某天,晚上十點多有一位女保安巡邏,經過那兩具木乃伊,隱約聽見有人說著聽不懂的話。女保安嚇壞了,手電筒掉了也顧不上撿,跑出博物館。

第二天,管理員發現男木乃伊的隔離繩打了五個死結掉在地上。他找來女保安問問情況,女保安支支吾吾說了晚上發生的事情,管理員將信將疑,就把這件事隱瞞過去,再沒提起了。

過了一個星期,女保安突遇車禍去世,同事們以為是意外,管理員覺得不對勁,只是後來再沒發生什麼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四月份,有三件珍貴物品失蹤,警方沒發現任何被盜線索,博物館只好加強夜間巡邏。晚上又是十點多的時候,一位男保安路過木乃伊,也聽見了那些聲音,直接暈倒在上。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門口的椅子里,旁邊擺著女保安曾經穿過的鞋子……

我和月餅路上分析過,楊澤曾經是博物館保安,他的異變應該和木乃伊有某種聯繫,本想第二天去博物館踩踩點兒再作打算,結果出了韓藝這件事,真讓人惱火。

月餅比畫著博物館的造型:「你覺得它像什麼?」

石磚鋪成的廣場盡頭,一排台階斜斜向上延伸至長方形的博物館,館頂左右是巨型月牙建築,由梯形橫台中間連接,兩條寬大的平台從月牙建築擴展到館體外部,整體造型很像廟宇,更像是一座陵墓。

我心裡一緊:「不可能是個墳堆吧。」

「許多博物館陳列著木乃伊、乾屍,如果把陳列品當成陪葬品,擺設的車馬人物塑像相當於殉葬的人和動物,那麼博物館會不會是專門為木乃伊、乾屍建造的陵墓?」月餅的眉頭皺成了疙瘩,「而且,博物館分區域放置不同的東西,和陵墓的主墓、副墓、子墓、儲墓很相似。」

月餅這個觀點太驚世駭俗,我消化了好一會兒才理清博物館和陵墓的聯繫:「如果真是這樣,那兩具木乃伊詐屍了?」

月餅冷笑著:「白天對外開放,遊客參觀實際是祭拜,靠大量陽氣壓住木乃伊。夜間十點多是人的體氣陽衰陰盛之時,也是天地間陰陽輪轉時刻,陰物此時遇到陽人,詐屍也不是沒可能。所以……」

月餅說到這裡,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們遇到很難理解的問題,習慣這樣無目的地閑聊,往往會在偶然一瞬間碰撞出火花。

我立刻明白了月餅想到了什麼:如果這是個陵墓,就可以解釋韓立他們如何在半夜進入戒備森嚴的博物館。對於精通盜墓手藝的韓立來說,進陵墓比串門子還要簡單。

「只有進去了才知道。」月餅進了房車,「你找氣眼,我拿裝備,今晚當一回盜墓賊。」

古人相信「人死靈存」,建造墓穴時會在隱秘位置做一個氣眼,墓主的「靈」可以自由進出。手藝淺的盜墓賊不懂這些門道,尋到墓穴只會挖地洞進入,真正的高手則是通過尋找氣眼入墓。

我曾經讀過一本古籍,裡面記載著一段乾隆年間關於「氣眼」的異聞:「洛陽某村,數井乾涸,村民於村邊尋水眼鑿井。月余,井水赤紅如血,屍蠹如米,眾驚恐,惶惶終日。周邊聞訊,趕至觀之,皆嘖嘖稱奇。或曰『此乃龍脈,三牲祭獻,封井可安』,眾依言遵循。不一日,村童山間玩耍,遇深洞,零落瓷盆白碗,拾之歸家,有見識者稱此為前朝遺物,必有古墓。眾大喜,結伴掘之,及至十丈余,見先晉墓穴,財物皆毀。棺中尚存一屍,遍體紅毛,眉眼如生,棺側斗大一洞,有水聲。須臾,紅屍坐起,發異聲,洞中血水如泉涌,逃之不及者皆斃命。自此,村中常聞鬼泣,有紅毛屍人自血井爬出夜行。眾請名巫驅邪鎮墓,巫曰:『村中血井乃墓穴氣眼,水倒灌入墓,盜賊掘通此墓,陰陽二氣交匯,五行相錯致屍變。引墓中血水至山林,屠七隻黑狗,取血澆灌百年老桃樹,砍樹焚木,煙熏血井,可消屍障。』眾依此法,三日後紅毛屍人斃於井邊,眾燒屍泄憤方休。自此村中太平,惟村外血水流經之處,泥石草木常年皆紅,引為奇觀。」

由此可見,自古以來大墓都有氣眼。

趁著月餅準備東西的工夫,我畫了博物館草圖,按照五行四相推演尋找氣眼。從風水結構來看,博物館沒有任何問題,難道我們判斷錯了?

我有些不甘心,用奇門遁甲、先天八卦再次演算,依然沒有結果。想到韓藝在館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裡更加焦躁。

月餅接過圖紙看著:「沒算出來?」

我滿腦子都是各種陣法術數,心煩意亂地不想說話。

月餅又說:「不看圖畫還沒注意,博物館很像個『囧』字。」

我突然有了個模糊的概念,眼看就要抓住:「月餅,你剛才說什麼?」

月餅重複道:「博物館很像『囧』字啊。」

我默念了幾遍,突然明白了這座博物館的暗示。

有一種極為生僻的陣法,利用建築布置擺出某個字形,其中內含破陣關鍵提示,被稱為「字形陣」。

想到這裡,我在紙上寫出「囧」字,拆開為「八回」。「八」代表數字位置,「回」為「迴廊」,既指曲折環繞的走廊,又指有頂棚的散步的地方。

我望著博物館頂端的巨大平台,終於明白了「氣眼」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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